暗得發青的天光下,一眾仙侍拔出赤色鋒刃的鮮紅長劍,將幾個少年分別圍起來,形成詭異的劍陣,淌著金紅交替的粼火,陣型隨著被困在其中之人的變化而變動。
蘭羨爾一眼便認出這是云荒百試不爽的鎖靈陣。
不過是鎖了些靈力,暫時用不了罷了,要是擱在平時,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如今生死關頭,對于靈力在弱項的蘭羨爾來說,這可真是要命。
并且,這鎖得越久,靈力損耗越大,區區幾個仙侍所形成的戰力便翻了幾番。
但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小瞧了星洲的兩個少年,才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人家剛剛將陣法結好,他們便凌空一踏,一腳踹散了這鎖靈陣,如此深厚的靈力基礎,是蘭羨爾羨慕不來的。
“就你們幾個,也能鎖住我?”
北翊軒輕輕落地,嗔罵道。
經歷了這幾次的險關,她也被星洲兩個少年身上那種樂觀與義氣所動容,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任何置身事外的意思。
蘭羨爾旁邊,仙侍突然一個接著一個慘叫倒落,銀光劃過之際,一只手突然從身后攬過她的腰,耳邊離她很近的地方傳來熟悉的聲音。
“走。”
沉靜之中卻強行隱忍著殺意,那是戰澤西,他定是一早便破了那鎖靈陣,趕來將自己帶出去。
星洲兩少年也靠過來,一左一右貼近。
“二位可要想好,這是云荒與天澤的恩怨,此時你們若插手,那便代表著星洲也要被牽連?!?p> 暗云盤旋著,夜子暉的聲音從上空傳來。
四少年面前,他定定地阻在前面,詭風慢掠,吹拂著其周身燒得火紅的流焰,催發了焰火興奮的顫抖。
“少拿這種東西來威脅人,對我們沒用。”
“是福是禍,可不由你們一家說了算?!?p> 北氏兩兄弟一唱一和地說起來,雖被他們兩個這壯志豪言所感動。
但蘭羨爾卻還是知道,一個上神的實力絕不是吹著玩玩的,玄仙級別的戰澤西與他們三個加起來,充其量只能勝在人多上,至于要真正的全身而退幾乎不可能。
更何況,論人多,夜氏的仙侍一層又一層涌過來這才是真正的人多。
幾人決意放手一搏之時,身后傳來碰撞爆裂之聲,竟是戚璃五只鹿角球形成的金色光陣擋住那巨大的赤焰卷來,碎金火花迸裂灑出,一眾少年四散退開。
“小少殿,沒想到你也是個講義氣的家伙!”
戚璃忽略那蹦跶到自己旁邊的聲音,努力地分辨著敵我位置。
但無法忽略的是,站在剛剛赤焰攻來的位置的,便是那面目慘烈不堪的夜子宣。
負日大殿的兩個神齊齊動手,那那位自己曾在水鳶淺塘撞見的夜臨,便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想到這,蘭羨爾心中那不詳的預感更加強烈。
既是針對戰澤西而來,那便沒打算讓他活著回去,堂堂天澤少殿,一瞬之間,竟成了最致命的威脅。
余光瞥見在遠處,紅衣仙侍隱隱攢動的身影之下,那一張意味不明的笑臉,蘭羨爾將遠處垂落的獸刃召回在手中,迎向那雙眼眸。
將自己從恨意中抽身出來,蘭羨爾明白,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戰澤西擺脫這局。
縱身躍向腹背受敵的戰澤西,可夜招瑾偏偏在這時揮上一鞭,將她活生生攔在半路,下意識躲閃時,九節鞭瞬間解體,銀刃組成有序的雪花狀撲面而來,若自己是夜偃,也會覺得現在的自己是素霓弓的好靶子。
所以,自己聽到了那素霓箭離弦的一聲呼嘯,由于弓弦是金絲,竟聽那聲音有些清脆。
兩邊夾擊之下,蘭羨爾躲得猝不及防,心中又擔心戰澤西的境況,可那燃著暗火的素霓箭竟未追過來,而是干脆被打落在地。
“是你們!”
蘭羨爾難掩驚訝,看向兩個黑衣女子。
她一開始便未關注到她們二人的去留,誰知她們突然冒了出來,不知為何,明明該說些感激的話,此刻蘭羨爾腦子里卻浮現了初入荒境之時,她們將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畫面。
“我們雖與蘭氏有過紛爭,但如今,夜氏共同的仇家,豈有不幫之理?”
蘭羨爾又被搞得一頭霧水,大淵蘭氏?
難道她第一次用獸刃威脅自己之時,是將自己誤認為那個曾經與她們有所過節的人?
雖事關大淵,當下卻也來不及詳究種種關系,但愿她們能將夜招瑾和夜偃拖住,好讓玄冥珠能夠使出。
蘭羨爾飛身靠向戰澤西身后,將獸刃別在腰際,雙手運靈將玄冥珠合于掌間,綻出讓人心醉的冰藍流光。
冰藍火鳥便耀于天際,忍著臉上滴著血的疼痛,夜子宣瞇著眼不屑看向逐漸靠攏的一眾少年,還有兩個根本不曾見過的黑衣女人,若不快些解決了他們,豈不是毀了云荒首殿的威嚴。
只是,中間竟還有神月星洲的三個少年,不過轉念一想,這也并不妨礙什么。
一來神月與云荒早已因為戚無韶做了夜氏主母,親上加親,不必懼怕兩方開戰,二來,他是不相信那星洲狡猾的北凝老頭會摻和這種事。
夜子宣冷哼一聲,如若真傷了他們,那也是他們自找的。
巨焰流火如躍躍欲試的火舌,螺旋盤來。
現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牽制住層層疊疊的仙侍和力量懸殊的對手,讓戰澤西先行離開。
“戰澤西……”
蘭羨爾剛一開口,戰澤西便冷聲拒絕,仿佛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一樣。
“不可能?!?p> 蘭羨爾無措起來,天澤若無后,對于天澤,甚至整個天家之局將是什么樣的一個變動,她不敢想。
若能以自己微薄之力,護他出去,至少他對于天家危局所能做的,遠遠多于自己。
猶豫沉思之中,只聽見爽朗一聲。
“我們來?!?p> 循聲望去,卻看到兩個黑衣女子仿佛泛著火光的雙眸,她們笑得那樣坦然。
這是蘭羨爾第一次細細瞧她們的臉,這才發現,那長相特征,竟與青衣煞一眾有些相似,柳葉眉,笑起來月牙似的眼。
難道,她們是那死去的青衣一眾中的幸存者?怪不得對幾百年前發生之事那么清楚。
“你們活下來實屬不易,又身負族民希望,怎能冒險?”
蘭羨爾急道,可那兩個女子卻笑得格外燦爛,仿佛是黑色包裹下的一朵艷麗的花。
“別說了,我們早就被夜氏施了咒,出不去荒境,與其茍且偷生,倒不如做些什么為死去的族民報仇,為天家之局的開朗做些什么?!?p> 說罷她們齊齊看向身后少年,目光中含著灼灼的希冀,承載著不知有多重的分量,不由分說躍向前來。
再一眼,她們已分散在兩邊,面向夜氏兩神,幾百年在荒境中惴惴不安,每日磨著獸刃,她們知道,就是為了今日,能夠手刃仇人。
靠向蘭羨爾身邊的那黑衣女子拔出獸刃,紫色幽光泛出,忽然望向她,眉宇之間熾烈儼然。
“那次,是我認錯人了,你比那女人好得多?!?p> “替我們走下去,不論多難?!?p> 未等蘭羨爾回答什么,她便躍向對面烈火之上,戚璃卻迅速結成金陣,緊隨其后。
“阿璃!”
蘭羨爾失聲叫出,美玉少年輕輕停下,卻未轉頭。
“放心,他們不會拿我怎樣?!?p> 北翊軒攔忽然攔在身前,光劍打落了襲來的素霓箭,轉身之際推一把戰澤西。
“你們保命最重要,他們不敢殺我們,你們快走!”
那星星般的眸子中跳躍著火光,兩少年原本稚嫩的臉如今卻那樣堅毅,將這一幕凝在腦海中。
蘭羨爾與身旁銀袍少年不再留戀,奪身離開,片刻不敢停留。
如今他們所能做的不是硬碰硬決一死戰,而是不辜負他們拼盡全力所爭取來的一秒鐘。
他們會替所有寄予希望之人走下去,不論多難。
站在塔頂的云輕看著這一幕,表情有些耐人尋味。
“這果然像是沉蒼選的人?!?p> 隨后又止不住嘆氣,搖搖頭道:
“可惜了,你們同為主宰者命格,不知日后,會不會拔劍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