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三樓大廳現在很熱鬧，政法系的元旦匯演剛剛開始。

　　政法系雖是學院的一個小系，但演出節目準備的很豐富。系里的一位老師還穿著黑風衣，掛著長長的白圍巾，戴副墨鏡，像個黑社會老大，風衣一撩，跳上舞臺高歌了一曲，引得臺下尖叫不斷。匯演開始沒一會兒，被吸引過來的學生已站了半個大廳。

　　楚青在后臺候場，此刻，外面的喧鬧與他無關。

　　胸前掛的薩克斯，是從學院管樂隊借來的。嶄新的樂器沒有一點劃痕和銹跡，鍍銅的表面在燈光下金光閃閃，彎管光滑流暢，像高貴婦人修長的頸。嵌著貝殼墊片的按鍵排列整齊，觸感輕盈，楚青每次按鍵都覺得身心舒暢，想痛快的歡叫。

　　但楚青這時沒有心情歡叫。長長的劉海自然卷曲，順著臉頰垂下，遮住了臉的輪廓，清瘦的臉顯得更加清瘦。白皙的皮膚因緊張顯得更加白皙。一件借來的白色運動外套穿在身上，空蕩蕩的，單薄的身形被襯得更加單薄。手指在按鍵上翻飛，楚青盡最后的努力記著表演曲目的每一個指法，希望上臺后不要出錯。

　　終于要上場了。楚青定了定心神，把劉海往旁邊撥了撥，走到舞臺中央的話筒后面站定，深吸一口氣，開始了演奏。

　　這是一首經典的流行歌曲，旋律輕快。楚青抄到的版本在開頭的音符前加了裝飾的滑音，顯得俏皮可愛。楚青演奏時又加快了節奏，將幾個音符做了重音處理，曲子帶上了爵士的味道。

　　薩克斯厚重的聲音響起，飽含著低沉的磁性，經過麥克風的擴散，在大廳產生令人迷醉的回聲。在場的所有人一下子安靜下來，呼吸仿佛也停止了。大家沉浸在薩克斯迷人的樂音里，靈魂都要跟著起舞。

　　楚青自己也被驚到了。在這個空曠的大廳里，音響擴散出去的薩克斯樂音久久回旋，像飽經風霜的男人，在夜深人靜的晚上，低沉的深情吟唱，又像一杯醇厚的美酒，濃香馥郁。

　　這效果實在太棒了！

　　楚青差點停下來狂喊。但表演沒結束，他只能穩一穩興奮的情緒，繼續演奏。

　　突然，一道強光打來。

　　光是從頭頂上打下來的，刺眼的光柱覆蓋全身，把楚青淹沒在光的海洋里。他感到一陣目眩，大腦瞬間空白，指法全亂了。

　　臺下暴起一片笑聲，如平地升起的驚雷，毫不征兆，卻直刺耳鼓。

　　短暫的空白后，楚青的大腦隨著哄堂大笑猛然發脹，像吹滿了氣的皮球，鼓鼓的，緊緊的。他覺得手腳冰涼，麻木，不聽使喚，嘴里發干，牙齒已經死死咬住了薩克斯的笛頭。

　　楚青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吹了，只能尷尬的站在追光燈的強光里，胡亂按著鍵。臺下的嘲笑聲猶如颶風掀起的海嘯，一浪高過一浪，徹底掩埋了他晦澀的雜音。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笑聲和嘈雜聲中，楚青漲紅著臉下了臺。這時，他才發覺自己的心臟突突的跳，外套都在跟著顫動。里面的衣服全部汗濕，熱氣在領口蒸騰。

　　要是沒有那該死的追光燈，這次演出該多完美啊！

　　楚青恨恨的想，把那亂開追光燈的家伙詛咒了幾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