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茗先生的人偶......獲得了生命。”少女修長(zhǎng)(zhǎng)的手指撫過(guò)精致偶人的臉龐,柔軟的觸感還帶著絲絲溫?zé)帷1趟{(lán)(lán)的雙眼帶著審視,看向眼前跪倒的一眾神官,“那么是哪位神官遺落了一葉葉舟呢?”
華康于人群中微微抬頭,膽怯地與案幾前的銀發(fā)(fā)少女對(duì)(duì)視,“回側(cè)(cè)使......是我。”說(shuō)罷,他又將頭快速低下,不敢再多看一眼案幾前端坐著的少女偶人——那是師父最寶貝的作品,可他現(xiàn)(xiàn)在好像,讓這本該被永久保存的珍品暴露于氧氣之下漸漸腐敗了。
木槿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喃喃著:“茗先生的徒弟啊。”
“其他人先退下吧。”將其余人屏退,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搖晃著雙腳的紅發(fā)(fā)少女終于舍得落地,走向大廳中央。
繞著跪在地面不敢抬頭的華康轉(zhuǎn)(zhuǎn)了幾圈,海棠細(xì)(xì)細(xì)(xì)打量著這個(gè)(gè)小神官的頭頂,他就好像是在看一只蜷縮起來(lái)的倉(cāng)鼠。
“你怎么不抬頭呢?”海棠問(wèn)道。
華康呼吸一滯,自知犯了大錯(cuò)(cuò),因他的一絲疏漏,會(huì)(huì)導(dǎo)(dǎo)致塵世一個(gè)(gè)新生兒的降生失敗,破壞的是一個(gè)(gè)家庭,改變的是很多人的命運(yùn)(yùn)。
“華康,不敢抬頭。”他的頭始終低著,他自己本沒(méi)有想到,只是在執(zhí)(zhí)勤期間來(lái)多看了一眼她,便遺失了一葉舟,當(dāng)(dāng)他急匆匆趕回來(lái)尋的時(shí)(shí)候,人偶體內(nèi)(nèi)的扶桑葉舟已經(jīng)(jīng)結(jié)(jié)了靈氣自行運(yùn)(yùn)轉(zhuǎn)(zhuǎn),引來(lái)了兩位神使。
“你負(fù)(fù)責(zé)(zé)的最后一個(gè)(gè)降生人員我已經(jīng)(jīng)安排了春部的執(zhí)(zhí)行官領(lǐng)(lǐng)了葉舟前去搶救了。”木槿從人偶身側(cè)(cè)離開(kāi),緩緩走到他的面前,“按照時(shí)(shí)間來(lái)看,半刻鐘后便能完成任務(wù)(wù)了。”
華康懸著的心忽地落下了一半,緊繃的腰背無(wú)意識(shí)(shí)的松弛了下來(lái),輕舒了一口氣,“多謝側(cè)(cè)使。”
“現(xiàn)(xiàn)在可以抬頭了吧。”海棠將雙手背在身后,踱步走向坐在案幾前的人偶,彎腰將腦袋伸在人偶面前,端詳著她的臉龐,“我記得,英靈閣里的茗先生也長(zhǎng)(zhǎng)這副模樣。”
“是的。”緩緩抬起頭的華康回復(fù)(fù)著海棠的話,“這是師父在塵世的最后一個(gè)(gè)作品。”
“是為了給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尚還年幼的你留下一絲念想對(duì)(duì)吧?”木槿看著人偶栩栩如生的精致眉眼,詢問(wèn)著關(guān)(guān)于這具人偶的信息。
“是的。”華康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在我尚還年幼之時(shí)(shí),她陪著我度過(guò)了那些求學(xué)(xué)路上最難捱的時(shí)(shí)光。”
攤開(kāi)手掌,看著自己的掌心,華康似乎回憶起了那曾經(jīng)(jīng)走過(guò)的風(fēng)(fēng)霜,“可惜我自幼多病,還未來(lái)得及將師父的手藝精進(jìn)(jìn),便因一場(chǎng)(chǎng)風(fēng)(fēng)寒......”
“所以你便托家人將她送來(lái)了扶桑宮。”
“是的。她這里才應(yīng)(yīng)該是她最好的歸宿。”他抬眼看著坐在案幾前眉眼如畫的女子,想著她即將成為一個(gè)(gè)擁有生命之體,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duì)(duì)她——她本可以不依靠扶桑葉舟,而是憑借扶桑宮天然的優(yōu)(yōu)勢(shì)(shì)凝聚靈氣,一步成神的。
不過(guò)是多花點(diǎn)(diǎn)時(shí)(shí)間罷了。
可現(xiàn)(xiàn)在,她只有當(dāng)(dāng)“人”或“扶桑花”這兩條路了。
這是他對(duì)(duì)她最大的愧疚。
“既然是有手藝的,”木槿思考著該對(duì)(duì)華康施以何種懲罰,“那便去秋部吧。”
這樣的處罰讓華康一愣,只聽(tīng)見(jiàn)木槿繼續(xù)(xù)說(shuō)道:“補(bǔ)(bǔ)救行動(dòng)(dòng)已經(jīng)(jīng)成功完成,你的失誤造成的影響已經(jīng)(jīng)被完全撫平,不會(huì)(huì)對(duì)(duì)塵世造成重大影響,但是對(duì)(duì)于你的疏忽還是應(yīng)(yīng)該施以懲罰。”
“正巧秋部的引渡盒數(shù)(shù)量告急,你便去后勤制作吧。”抬了抬手示意華康從地上起來(lái),木槿看著身后的偶人,思量道:“至于她。”
“降生名單上并未有此生靈的出現(xiàn)(xiàn)......”理應(yīng)(yīng)抹殺。
華康自是知道木槿想說(shuō)什么,但制作偶人的扶桑神木和其體內(nèi)(nèi)的扶桑葉舟本就是一體,兩者融合良好之后再將其強(qiáng)(qiáng)行剝離,定會(huì)(huì)毀壞她的身體,那樣的話,她便真的成為一具死物了!
“誒,”坐在偶人身側(cè)(cè)打量著她的海棠單手撐著臉驚喜地叫出了聲,“睜眼了誒!”
案幾前的少女緩緩睜開(kāi)了眼,眼瞳中不染一絲塵埃,她剛來(lái)到這個(gè)(gè)世界,就像張一白紙,邊打量著世界邊在自己的紙張上作畫,那首先看見(jiàn)的便是——突然將大臉伸到她面前的少女驚喜的臉龐還有那一頭嫣紅的長(zhǎng)(zhǎng)發(fā)(fā)。
“側(cè)(cè)使!”華康大叫。
剛將手抬起想要趁靈體還未成型前將扶桑葉舟剝離的木槿突然停下了手,緩緩將手中的靈力散去,停留在人偶頭頂?shù)氖州p輕地?fù)崦秊鹺詰念^發(fā)(fā)。
木槿看著站在廳中的華康,回應(yīng)(yīng)道:“我知道你想說(shuō)什么。”
海棠看著木槿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幫她開(kāi)了口:“既然靈體已經(jīng)(jīng)形成,那便再無(wú)強(qiáng)(qiáng)行剝?nèi)サ牡覽懟!?p> 木槿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繼續(xù)(xù)說(shuō)道:“一切生命都值得尊重。”
“你去秋部報(bào)(bào)道吧。”木槿向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kāi)。
華康松了一口氣,向木槿和海棠鞠了一躬,便轉(zhuǎn)(zhuǎn)身離去。
坐在廳中的人偶看著男子離開(kāi)的背影,腦中反復(fù)(fù)回蕩著一句話:“一切生命都值得尊重。”
那是她在這個(gè)(gè)世界聽(tīng)到的最初的聲音。
“東方那里該怎么辦?”海棠半趴在桌上,手指還玩弄著人偶的長(zhǎng)(zhǎng)發(fā)(fā),看著木槿等待著她的回答。
木槿端坐在一旁,雙手端起一杯熱茶,微抿一口,皺著眉頭,“不知道。”
這扶桑葉舟的紕漏,該如何彌補(bǔ)(bǔ)?
此子的命運(yùn)(yùn)并未在星盤中出現(xiàn)(xiàn),她是整個(gè)(gè)棋盤中最大的不定數(shù)(shù)。
思來(lái)想去,最安全的方法果然還是,這般想著,木槿匯聚著靈氣伸出了手——卻被海棠猛地按下,木槿在海棠突然地動(dòng)(dòng)作下猛地回過(guò)了神,對(duì)(duì)上海棠的眸子,木槿緩緩將手中的靈氣散去。
“抱歉。”她從海棠手中抽回了手,單手撐著頭,眉頭微皺,“我似乎有點(diǎn)(diǎn)思慮過(guò)度了。”
海棠將手收回,撐著臉看著木槿,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我理解你,畢竟若我們走錯(cuò)(cuò)一步,東君便會(huì)(huì)殞命。”
“這個(gè)(gè)孩子交給我吧。”海棠說(shuō):“東陸這么大,總會(huì)(huì)有她的容身之處。”
于是這個(gè)(gè)人偶聽(tīng)見(jiàn)她睜眼見(jiàn)到的第一個(gè)(gè)人笑著對(duì)(duì)她說(shuō):“你長(zhǎng)(zhǎng)得可真漂亮啊。”
這似乎是什么好詞語(yǔ),不然這顆“心”怎么會(huì)(huì)跳動(dòng)(dòng)得如此有力呢?
002.
“師父,我的工作是什么?”這是她第七次問(wèn)夏振林這個(gè)(gè)問(wèn)題。
夏茗躺在床上雙眼看著潔白的紗帳,這具身體與常人不同,即便是受傷了也不會(huì)(huì)有鮮血流出,它只會(huì)(huì)像受傷的老樹一般一層一層地加厚外層,將原本受傷的部位頂替,靜靜等待破口處的樹皮隨著時(shí)(shí)間自然脫落。
這是一段異常漫長(zhǎng)(zhǎng)的過(guò)程——夏茗不可能一輩子都躺在床上,等待著傷口“結(jié)(jié)痂”。
“接受治療治療的時(shí)(shí)候不要說(shuō)話,治療結(jié)(jié)束后別說(shuō)喪氣話。”夏振林向門口招了招手,示意來(lái)人進(jìn)(jìn)屋。
“嗯。”夏茗乖乖地應(yīng)(yīng)下。
這是夏振林找了很久才聯(lián)(lián)系到的扶桑宮偃師之后,那人在看見(jiàn)睜眼望著天花板的夏茗時(shí)(shí)先是一驚,隨后便恢復(fù)(fù)了鎮(zhèn)(zhèn)定。
畢竟是常年在扶桑宮工作的人,連宮內(nèi)(nèi)的人偶突然動(dòng)(dòng)起來(lái)往外走的事情都見(jiàn)過(guò),這人偶睜眼已經(jīng)(jīng)是小場(chǎng)(chǎng)面了——只不過(guò),原來(lái)扶桑宮內(nèi)(nèi)少了的那只人偶在這里。
他沒(méi)有多問(wèn)什么,既然扶桑宮對(duì)(duì)此并未追查,那么他也沒(méi)必要再問(wèn)。
安安靜靜將手頭的工作做好,用帶來(lái)的新木將少女脖頸處的傷口修補(bǔ)(bǔ)好,在進(jìn)(jìn)行包扎施下術(shù)(shù)法促進(jìn)(jìn)其愈合。
傷口愈合得很快,那速度就連夏振林也震驚——天知道這半年他在外尋了多少偃師都沒(méi)有辦法將夏茗修補(bǔ)(bǔ)好!只要傷口一直在,她體內(nèi)(nèi)的靈氣就會(huì)(huì)由此外漏,讓她連自由行動(dòng)(dòng)都無(wú)法做到,他差點(diǎn)(diǎn)以為茗丫頭這輩子都不能見(jiàn)人了。
萬(wàn)幸!
茗丫頭好起來(lái)了!
修復(fù)(fù)好的傷口處尚存在一道淺淺的疤痕,那位偃師說(shuō)會(huì)(huì)隨著時(shí)(shí)間恢復(fù)(fù)時(shí)(shí),夏振林懸著的心終于緩緩落下來(lái)——雖然茗丫頭不是真正的“人”,可他也知道,那樣明顯的傷口在她的脖頸上會(huì)(huì)多么的刺目。
待偃師離開(kāi)后,夏振林坐在他的床邊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fù)著:“沒(méi)事了就好,沒(méi)事了就好。”
夏茗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夏振林彎著的背,他似乎很累很累,該休息了。
張了張嘴,她的嗓子還是啞的,她說(shuō):“師父,我沒(méi)事了。”
背他她而坐的男人忽地一頓,身體似乎又彎了些許,他雙手握在一起停在身前,良久后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嗯。”
后來(lái)她頂著滿身的傷痕將夏靜從異靈堆中拖出來(lái)時(shí)(shí),淡粉色的液體從她的傷口處流出凝結(jié)(jié)成一道又一道猙獰的疤痕,感受著女孩微弱的呼吸,她滿眼的焦急。
在急救室門前聽(tīng)到醫(yī)(yī)生說(shuō):“已經(jīng)(jīng)脫離危險(xiǎn)(xiǎn)。”時(shí)(shí),她搓著手跺了跺腳,終于感覺(jué)到全身的血液由心臟流向了四肢,一遍又一遍地說(shuō)著:“沒(méi)事就好,沒(méi)事就好。”
溫?zé)岬囊后w溢滿了她的眼眶,最終從眼角滑下,她才后知后覺(jué)地意識(shí)(shí)到——她哭了。
她似乎越來(lái)越像一個(gè)(gè)“人”了——這一點(diǎn)(diǎn)在她嘗試著在夏靜生日做一碗長(zhǎng)(zhǎng)壽面卻不小心被摔碎的碗劃破手時(shí)(shí)才意識(shí)(shí)到。
“師父你怎么出血了呀!”夏靜急忙拿上止血繃帶將夏茗的手指纏住。
夏茗看著自己的手一愣,鮮紅色的血昭示著她是一個(gè)(gè)活生生的“人”。
坐在房?jī)?nèi)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已近四十歲了,撫摸著漸漸長(zhǎng)(zhǎng)開(kāi)的眉眼,她忽地想起了海棠的那句話——這便是她給她的自由啊。
嗯,這是她贈(zèng)(zèng)予的自由。
003.
這個(gè)(gè)委托很有意思——西山流散御靈者布下的捉靈法陣被屢屢破壞,那位御靈者甚至被打了一頓,實(shí)(shí)在沒(méi)有辦法便求助上了夏家。
夏茗看著眼前躍躍欲試的兩個(gè)(gè)人無(wú)奈地?fù)u了搖頭,抬起手指搖了搖,否決他們的前往請(qǐng)(qǐng)求——“師父!”
“師叔!”
夏茗和夏東明同時(shí)(shí)叫了起來(lái),明明在家中已經(jīng)(jīng)是資歷足夠的大人了,卻還是眨巴著無(wú)辜的大眼睛看著夏茗,希望她能同意他們一同前往。
夏瑾瑜和夏瑾軒站在門口看著這兩人,而后扶額搖頭,對(duì)(duì)視確認(rèn)(rèn)對(duì)(duì)方想法之后,無(wú)奈上前將兩人拖走,邊走邊向夏茗揮手:“師爺就放心去吧,我們會(huì)(huì)監(jiān)(jiān)督師父和師叔在家好好養(yǎng)(yǎng)傷的。”
“那就拜托你們了。”夏茗笑了笑,看著兩個(gè)(gè)少年的背影,覺(jué)得有他們兩個(gè)(gè)在真的讓人省心不少。
原本以為會(huì)(huì)是有什么大靈作祟,可當(dāng)(dāng)夏茗撐著油紙傘到達(dá)(dá)布陣地點(diǎn)(diǎn)時(shí)(shí)卻只見(jiàn)一個(gè)(gè)手中拿著精致木盒的男子撐著黑傘,將法陣中被困住的靈體收入盒中。
淅瀝瀝的雨還在下著,一陣寒風(fēng)(fēng)吹來(lái),吹開(kāi)了夏茗耳邊的發(fā)(fā),男子轉(zhuǎn)(zhuǎn)過(guò)身來(lái)看著她,先是一愣,而后輕輕笑了起來(lái)——那樣的目光,似乎認(rèn)(rèn)識(shí)(shí)了她許多年。
“那個(gè)(gè)御靈者靈力不足,布下的陣法困不住他想捕獲的妖邪,反而會(huì)(huì)將山中本應(yīng)(yīng)轉(zhuǎn)(zhuǎn)生之人的靈魂困住,長(zhǎng)(zhǎng)此以往原本的靈體聚集,便容易引來(lái)大片的異靈。”
男子將手中沏好的茶推至夏茗面前,夏茗微抿一口,茶香清冽,“我原本以為是他的能力不足,所以才沒(méi)有意識(shí)(shí)到這個(gè)(gè)問(wèn)題,所以便提醒了他幾次。”
“但是他態(tài)(tài)度堅(jiān)(jiān)決似乎很不樂(lè)意我插手他的事,所以我便只能悄悄地把他的法陣破壞了。原本以為他會(huì)(huì)就此收手,卻沒(méi)想到那上次惱羞成怒便一時(shí)(shí)口快將自己原本的意圖說(shuō)出。”
“所以說(shuō)他原本的目的就是利用著山上墳場(chǎng)(chǎng)中的亡靈吸引異靈為己所用是嗎?”夏茗問(wèn)道。
“是的。”男子將店員端上的酥餅推至她的面前,“嘗嘗吧,他們家的招牌,很好吃的。”
“謝謝。”夏茗收下,繼續(xù)(xù)聽(tīng)他講著。
“通過(guò)某種秘術(shù)(shù)能夠?qū)愳`操縱并為己所用,但想要駕馭異靈的人最終往往都被異靈反噬,而掙脫控制的異靈在吞噬過(guò)活人的靈魂之后便會(huì)(huì)將活人作為攻擊目標(biāo)(biāo),以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夏茗聞言,微微皺了眉,原來(lái)還有這種說(shuō)法。
雖然御靈者確實(shí)(shí)比常人更容易吸引靈的接近,但是靈也絕沒(méi)有襲擊強(qiáng)(qiáng)大御靈者的膽量,只能挑尚在年幼的御靈者下手。但異靈則不同,最喜亡靈靈體,幾乎對(duì)(duì)御靈者無(wú)害。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么那些曾經(jīng)(jīng)襲擊夏靜的異靈,便有原因了。
“我向那人說(shuō)明了這種危險(xiǎn)(xiǎn)的存在,這種理論按理來(lái)說(shuō)應(yīng)(yīng)該早已失傳了才對(duì)(duì),卻又重新出現(xiàn)(xiàn),我覺(jué)得很危險(xiǎn)(xiǎn),所以我便將那人揍了一頓,抹去了他與此有關(guān)(guān)的記憶。”男子說(shuō)得風(fēng)(fēng)輕云淡,似乎這些事情可以隨意向別人透露一般,“所以他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只知道自己被人揍了。”
夏茗聞言微微一笑,看著這個(gè)(gè)男子莫名的覺(jué)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見(jiàn)到過(guò):“你講這些說(shuō)與我聽(tīng),可以嗎?”
男子飲了一口茶,淡淡地笑著,似乎處于非常放松的狀態(tài)(tài),“那我說(shuō)的這些你相信嗎?”
夏茗聞言倒是覺(jué)得有意思,便直截了當(dāng)(dāng)?shù)卮鏈┝慫納矸藎吧衩髡f(shuō)的話豈會(huì)(huì)有假,自然是相信的。”
“感謝信任。”男子輕輕笑著,他明白夏茗早就與神明接觸過(guò),對(duì)(duì)神明的敏感度早就遠(yuǎn)(yuǎn)高于常人,所以他也并未打算掩飾自己的身份,拿起一塊酥餅放入口中,濃郁的香氣在口腔中散開(kāi)。他們兩人之間似乎有某種不可言說(shuō)的默契,僅是一盞茶的功夫便已經(jīng)(jīng)達(dá)(dá)成了共識(shí)(shí)。
“那么接下來(lái)追查該理論散步者的工作,便請(qǐng)(qǐng)您助我們一臂之力了。”夏茗說(shuō)道。
“華康。”男子以茶代酒,舉杯表示非常樂(lè)意。
“夏茗。”
004.
“華康,你在聽(tīng)我說(shuō)話嗎?”華康似乎從窗外看見(jiàn)了一閃而過(guò)的金色身影。
“啊,抱歉。”聽(tīng)見(jiàn)對(duì)(duì)面?zhèn)鱽?lái)的聲音,華康回過(guò)了神,“剛才好像看見(jiàn)了熟人。”
對(duì)(duì)面的女子輕笑,她的優(yōu)(yōu)雅與端莊在舉手投足之間,偏頭看向窗外的雨幕,“真是難得,能從你的嘴里出現(xiàn)(xiàn)熟人二字。”
“哈哈,”華康自己也覺(jué)得挺稀奇的,畢竟那人按理來(lái)說(shuō)不應(yīng)(yīng)該出現(xiàn)(xiàn)于此,“也許是看錯(cuò)(cuò)了吧。”
已至雨季,窗外煙雨朦朧,夏茗換了一身衣袍,長(zhǎng)(zhǎng)發(fā)(fā)高高地盤起,像極了一個(gè)(gè)剛出山的小道士,帶著幾分未染世俗的靈氣。
小道士盤著雙腿坐在茶室的小榻上,看著雨滴落在林間的葉上,夏茗忽地想到她和華康的相遇似乎也是在這么個(gè)(gè)雨天,“我們好像已經(jīng)(jīng)認(rèn)(rèn)識(shí)(shí)十年了。”
夏茗若有所思。
她的發(fā)(fā)間已經(jīng)(jīng)出現(xiàn)(xiàn)了絲絲銀白,看著眼前容顏依舊不改的男子,她單手撐著臉偏頭看向窗外,“人這一生真是匆匆又短暫呢。”
“你后悔嗎?”華康如從前一般將沏好的茶推至她的面前,一雙氤氳在水霧中的眸子認(rèn)(rèn)真地看著她,“放棄長(zhǎng)(zhǎng)久的壽命。”
“不曾。”夏茗笑笑,接過(guò)茶盞,張開(kāi)自己的手細(xì)(xì)細(xì)(xì)打量因長(zhǎng)(zhǎng)期持劍而磨出的繭,“生命的無(wú)限延長(zhǎng)(zhǎng)容易讓我喪失生存的意義,倒不如這爭(zhēng)(zhēng)分奪秒生活來(lái)得踏實(shí)(shí)。”
“更何況,我并不愿支付那般高額的代價(jià)(jià)。”
華康微微一愣,有點(diǎn)(diǎn)不明夏茗指的代價(jià)(jià)是什么——“你說(shuō)的代價(jià)(jià)是指,當(dāng)(dāng)‘扶桑花’嗎?”
夏茗不語(yǔ),垂眸飲茶,良久的安靜后,她說(shuō):“也許因?yàn)槲沂且歡涮厥獾姆鏨;ò傘!?p> 有生命有思維卻依舊是傀儡。
“所以能夠擁有換取自由的機(jī)(jī)會(huì)(huì),我應(yīng)(yīng)該高興才對(duì)(duì)。”夏茗垂著眸,讓華康看不清她的表情,“華康。”
“嗯?”華康微微一愣。
“你能聯(lián)(lián)系到海棠嗎?”這話在她心里停了很久,久到她看者山間的樹苗長(zhǎng)(zhǎng)出枝丫,向天際延伸,遮住月光。
華康微微一頓,搖了搖頭,“抱歉,我的官職不夠,不能直接見(jiàn)她。”
“無(wú)事。”夏茗笑了笑,她早就應(yīng)(yīng)該知道這個(gè)(gè)答案的。
抬眼望向窗外,她從密林中看見(jiàn)了一抹金色,讓她的瞳孔微縮,“那是......”
耳邊突然傳來(lái)熟悉的聲音——“曾經(jīng)(jīng)經(jīng)(jīng)常和你師兄在一起的那個(gè)(gè)人。”
是海棠。
“如果你想說(shuō)什么便快些去。”
猛地回頭,夏茗捏著水杯的手指緊了緊,身后無(wú)人。
“怎么了?”看見(jiàn)她突然的動(dòng)(dòng)作華康一愣——她似乎聽(tīng)見(jiàn)了什么。
順著夏茗的目光向窗外看去,林間有個(gè)(gè)快速移動(dòng)(dòng)的身影,——“那是,安妮?”
“走。”夏茗說(shuō)著,連傘都顧不得拿,提起身邊的長(zhǎng)(zhǎng)劍起身翻窗而出。
華康從未見(jiàn)過(guò)她如此著急的樣子,趕忙拿起身邊的傘,也從窗戶翻出追了過(guò)去。
那抹金色的身影走得并沒(méi)有多快,也不過(guò)幾個(gè)(gè)呼吸之間就被夏茗追上了。
聽(tīng)見(jiàn)身后有動(dòng)(dòng)靜,安妮皺了皺眉,“誰(shuí)?”她并不記得自己在西部還有其他什么朋友。
“您好。”停下身微微喘著氣的夏茗向安妮抱拳問(wèn)好,“感覺(jué)到您身上有一絲熟悉的氣息,所以我便不自覺(jué)追來(lái)了。”
“在下夏茗。”頭頂?shù)撓旰齙贗A耍能ь^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華康的傘已經(jīng)(jīng)到了。
“華康?”安妮自然是認(rèn)(rèn)識(shí)(shí)他的。
“安妮,好久不見(jiàn)。”華康笑笑,撓了撓頭,他確實(shí)(shí)沒(méi)想到這人真的是安妮。
“你不是調(diào)(diào)任了嗎?”華康有點(diǎn)(diǎn)不明白,為何原本應(yīng)(yīng)該在神界的安妮會(huì)(huì)在這里。
“犯了點(diǎn)(diǎn)錯(cuò)(cuò),又被降回來(lái)了。”安妮的目光落在夏茗的身上,這個(gè)(gè)女孩她是知道的,夏銘辰口中的天才嘛。
夏家的人到此是為何。
安妮自然是心中明了。
“啊......”華康這個(gè)(gè)聊天鬼才見(jiàn)夏茗和安妮對(duì)(duì)視著,便識(shí)(shí)趣地閉了嘴。
“你是想見(jiàn)夏銘辰嗎?”安妮問(wèn)得直截了當(dāng)(dāng),畢竟她是來(lái)這里辦事的,并沒(méi)有多余的功夫與他人閑聊。
“那是業(yè)(yè)火......”夏茗欲言又止,“他的靈魂應(yīng)(yīng)該已經(jīng)(jīng)燒盡了吧。”她當(dāng)(dāng)時(shí)(shí)雖然是被控制了,但是她也清楚,從那個(gè)(gè)女孩身體里迸發(fā)(fā)出的火焰是多么的危險(xiǎn)(xiǎn)。
“但是你還是來(lái)了。”安妮笑著不再多語(yǔ),看向后方,拍了拍手,大喊了一句:“還要躲在后邊多久?”
少年慢悠悠地從林間走出,天空中落下的雨滴毫無(wú)例外地穿透他的身體落在地面。他的模樣漸漸與夏茗記憶中那個(gè)(gè)皺著眉詢問(wèn)她在這里住的是否習(xí)(xí)慣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夏茗張了張嘴,卻遲遲叫不出“師兄”兩個(gè)(gè)字。
“拜托,她可是御靈者誒,我能不躲著點(diǎn)(diǎn)走嗎?”少年撇著嘴不情不愿地走到安妮身邊,而后向面前的兩個(gè)(gè)人說(shuō)道:“你們干嘛?”
“不好意思,他還在接受教育期,有些行為很欠打,麻煩體諒一下。”安妮笑著給了夏銘辰一記爆栗。
被打了的夏銘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終于端正了自己的態(tài)(tài)度,對(duì)(duì)他們說(shuō)道:“你們好。”
夏茗就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不言不語(yǔ)。
“你認(rèn)(rèn)識(shí)(shí)我?”夏銘辰看夏茗的樣子,覺(jué)得這個(gè)(gè)姐姐有點(diǎn)(diǎn)奇怪,她不言語(yǔ)又一直盯著他看,讓他覺(jué)得有點(diǎn)(diǎn)不自在——那眼神好像在透過(guò)他,回憶著什么讓人悲傷的事情。
“這位姐姐,你大可不必這樣。”他雙手抱胸皺眉看著她,“我聽(tīng)安妮說(shuō),我以前就是個(gè)(gè)很愛(ài)搗亂的人,所以闖了一些自己都解決不了的禍。”
“聽(tīng)說(shuō)我死亡的時(shí)(shí)候已經(jīng)(jīng)三十多歲了,那么我已經(jīng)(jīng)是個(gè)(gè)成年人了。我該為自己的行為負(fù)(fù)責(zé)(zé)才是。我不記得我的所作所為,也不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才會(huì)(huì)落得現(xiàn)(xiàn)在這般田地,但是如果這是我所應(yīng)(yīng)得的懲罰的話,那么我接受。”
“所以,請(qǐng)(qǐng)不要用你的那種悲憫的眼神看著我。”他笑著抬起了手按了按夏茗的眉心。
帶著薄荷香氣的冰涼觸感落在夏茗的眉心,讓她舒展了眉頭,“謝謝。”她說(shuō)道。
“對(duì)(duì)不起。”她的話讓夏銘辰一愣。
少年低頭看著面前的小道士,無(wú)奈地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既然你都道歉了,那么我就原諒你吧。”
站在一旁的安妮看得一愣一愣的,用手肘戳了夏銘辰一下,“你原諒什么?”
夏銘辰偏頭悄聲和安妮說(shuō)道:“我也不知道,她不是道歉嗎?我接受的話她會(huì)(huì)好受點(diǎn)(diǎn)吧。”
兩人的對(duì)(duì)話盡數(shù)(shù)落進(jìn)(jìn)了夏茗的耳朵里,這倒是讓夏茗感到意外——她的師兄,似乎活潑了不少。
“謝謝你。”夏銘辰正了正身,一本正經(jīng)(jīng)地說(shuō)道:“我很好,所以不用擔(dān)(dān)心我的。”
夏茗微微一愣,而后勾唇展顏——她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跟他說(shuō)過(guò)這句話。
005.
將家中的大權(quán)(quán)交給夏東明和夏靜之后,夏茗呆的最久的地方便是藏書閣。
那些她早年從五州四海尋回來(lái)的書籍被她盡數(shù)(shù)詳細(xì)(xì)研究,她一直在等,等著一個(gè)(gè)有緣人。
那人終于來(lái)了。
西邊海面的上空黑壓壓的一片,那是蠢蠢欲動(dòng)(dòng)的西陸軍隊(duì)(duì),站在海邊的夏茗已經(jīng)(jīng)滿頭銀發(fā)(fā),望向那片沉重的天空,肩上忽地一重,偏頭看去,是夏靜為她披上一件衣服。
“他們似乎在等著什么。”夏茗說(shuō)。
“有人找您,師父。”夏靜輕聲說(shuō)道。
來(lái)者是個(gè)(gè)不過(guò)二十歲的年輕人,墨發(fā)(fā)黑瞳,芝蘭玉樹,若再仔細(xì)(xì)觀察的話,可以看出他是個(gè)(gè)很強(qiáng)(qiáng)的靈力持有者——并非御靈者。
“茗先生。”坐在茶室中的少年尊敬地向夏茗介紹著自己,“在下南宮廷彥。”
屏退了左右,夏茗靜靜地聽(tīng)著他的聲音,“聽(tīng)聞先生此生致力于研究通天之法,放眼整個(gè)(gè)東陸也不能再找到像先生這般精通此術(shù)(shù)的第二人。”
“所以小輩斗膽請(qǐng)(qǐng)求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你能看見(jiàn)對(duì)(duì)吧?”夏茗問(wèn)道:“那高天之上正在經(jīng)(jīng)歷的苦難。”
少年沉默著點(diǎn)(diǎn)了頭,“神明的根基一旦被毀壞,那么此間也逃不過(guò)變成煉獄的命運(yùn)(yùn)。”
“那上邊有你很重要的人吧。”夏茗笑了笑,明亮的眼睛看著少年微紅的耳根。
只見(jiàn)少年臉頰忽地紅了,繼而深吸一口氣,語(yǔ)氣堅(jiān)(jiān)決地說(shuō)道:“正因?yàn)槭嗆苤匾娜耍贓@般苦難才不能讓她一人承擔(dān)(dān)!”
少年垂眸輕輕說(shuō)著:“她受過(guò)的苦已經(jīng)(jīng)夠多的了。”
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茶,夏茗淡淡笑道:“這般好的茶,光飲一口便能讓人回味無(wú)窮。”
“也只需要這一口,便足夠成為我的念想了。”將手中的茶盞放下,站起身引著少年離開(kāi)茶室進(jìn)(jìn)入里間。
站在早已布置好的法陣中央,夏茗的嘴唇微動(dòng)(dòng),念著通天的咒術(shù)(shù),法陣泛起白色的熒光,兩人的身影漸漸被光芒吞沒(méi),“其實(shí)(shí)我也有想見(jiàn)的人。”夏茗突然說(shuō)道。
“那個(gè)(gè)人賜予了我新的生命,帶著我來(lái)到人世,教給我文字與知識(shí)(shí),贈(zèng)(zèng)與我自由。”
“她是我的提燈者。”
眼前的光芒散去,少女墨色的發(fā)(fā)映著火光,劈開(kāi)自火焰中沖出的魔物。
將那紅發(fā)(fā)的女孩護(hù)(hù)在身后,夏茗揮手散去面前的血霧,眼前的魔物如山潮般涌來(lái),夏茗來(lái)不及與她寒暄,只能看她一眼,背對(duì)(duì)著她先道歉道:“請(qǐng)(qǐng)?jiān)徫業(yè)耐蝗粊?lái)訪,側(cè)(cè)使大人。”
這一眼跨過(guò)高天與山海,是她回以的自己最珍貴的謝禮。

明晷
時(shí)(shí)隔一年,終于補(bǔ)(bǔ)上了我覺(jué)得沒(méi)有寫完的空缺。 首先感謝啟微小可愛(ài)的推薦票,過(guò)去一年我雖然沒(méi)有經(jīng)(jīng)常上線,但你的每一條評(píng)(píng)論,每一張張推薦票我都有看到,這讓我感覺(jué)我寫的故事是有人真心實(shí)(shí)意的喜歡,真的非常感謝!這是我寫作的最大動(dòng)(dòng)力了! 后邊的半年可能會(huì)(huì)是我的迷茫期,面臨畢業(yè)(yè)和就業(yè)(yè)的種種問(wèn)題,所以可能還是龜速更新(雙手合十,抱歉抱歉),但是肯定是不會(huì)(huì)放棄的! 新書已經(jīng)(jīng)開(kāi)了,衛(wèi)(wèi)騫寫的那首歌里的故事——《伊賽亞的歐石楠》。 如果要我來(lái)概括這個(gè)(gè)故事的話,我應(yīng)(yīng)該會(huì)(huì)說(shuō):“貴族公主和她的騎士為國(guó)(guó)民尋找‘馬克思之路’的故事吧。” 如果用加減法公式來(lái)描述我的作品里的女主性格的話,那么——木槿=東方+阿雅;艾莉卡=東方+小月。 那么,親愛(ài)的朋友們,我們下本書見(jiàn)。 當(dāng)(dāng)然還想看番外或者其他人物故事的小伙伴們,歡迎評(píng)(píng)論!我看到了有靈感的話就會(huì)(huì)寫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