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揚知道保護區的安全范圍在哪,她不會過界,或者說不會過界太多。
動物們美麗、奇妙、令人驚嘆,但也危險。
肖揚還不打算過早地進入自然循環。她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她從來只敢按照以往巡查的路線往草原里開。
這回卻不一樣。她開過了保護區的邊界標記,面無表情地朝里去,好像沒注意到,又好像根本不在意。
越界的行為能給人帶來快感。
她開車不是很快,甚至還停了幾次,拿出望遠鏡往前邊看,不知道她在追著什么。
天色漸暗,肖揚想追的那個還是沒追到,再不離開草原就可能有危險了。她記得今天的日落時間,看了看表,心里默算了下路程和時間,重新將車發動,但沒有掉頭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另一條小路。
小路離公路更近,只是平時很少有人從這里直接上公路,多半是從營地出發,還得回營地去。
肖揚在這待了快一年,知道的自然比只來幾個月的志愿者多。
事實上,她來這里以后還聯系上了國內某志愿者協會,后者希望和他們達成合作關系,每年送幾批十幾歲的小孩來這體驗一到兩個月的生活,美化簡歷。
“你怎么想,Abby?”基地的負責人是個金棕色頭發的美國女人,皮膚被曬得有些發暗,但她自己毫不在意。
肖揚對這些了解不多,小縣城長大的女孩,十幾歲的日子都拿來努力讀書了,這種到異國他鄉生活兩個月的生活更是想都沒想過。
她看了看商議的費用標準,挑了挑眉毛,自己當時也不會找父母要這筆錢的。
但她還是說:“我覺得可以。我多希望自己那時候也有這種機會,人在年輕的時候需要看到更大的世界,他們會很開心的,我相信他們也能幫我們的忙。”
負責人點點頭,這件事慢慢溝通下來,就快成了。
肖揚這次去就是見那個義工組織的項目負責人,如果商量得差不多,下回他們會帶更全面的資料和律師來簽合同。
車子開上公路,肖揚把車窗打開,手肘墊在上面,手則撐著側臉,朝橘紅色的天邊開去。
夕陽正好落在一棵樹的樹冠上,從肖揚的角度看過去,仿佛冰淇淋頂端的櫻桃。
她輕輕地咬著大拇指。
太陽越來越低,那種橘紅色的分層的光好像家里的煤氣灶。
一滴淚流了出來,肖揚用手去抹,不知是喜是悲,又或只是風太大。
拐過一個極大的彎道之后,肖揚看到小鎮的燈光了。
總算趕在天黑以前。
旅店是昨天才打電話訂好的,還好最近不是旅游旺季,游客稀少,是以他們營地也只有日常事務,能放肖揚獨自開車出去。肖揚一直很懂提前規劃的重要性,也就敢仗著游客少的季節拖延一下。
這家旅店她之前來沒住過,算是不斷嘗試新事物、打破習慣的一種辦法。旅店老板娘穿著鮮艷,肖揚邊登記邊跟她閑話,她用在營地里學的幾句生硬的當地話夸老板娘的衣服好看。
老板娘很熱情,關心這位亞洲面孔的旅客有沒有吃過晚飯,又告訴她車子停在哪里更安全。
肖揚笑稱自己在鎮子上逛了逛,已經吃過了,打算放好東西就出去挪車。
跨出旅店大門,她又探回頭用英語問:“老板娘,你的衣服很好看,哪里可以買到?”
“夜市。”
“那我去看看,謝謝你!”肖揚笑盈盈道。
第二天一早,肖揚給自己裹上一身配色大膽的連衣裙,扎上頭巾,跟旅店老板娘道別后一腳油門駛離。
這些都是她昨晚在本地夜市買的。
到機場城市還得開五個小時,肖揚請旅店老板娘幫她包了份三明治,打算路上吃。
她這個人開車很慢,總給人一種漫無目的的感覺。
這趟路別人也就開三個多小時,但肖揚要五個小時,甚至更久。
她把車里的廣播放的特別大聲,一路這么開過來。
到了城里,有人沖她按喇叭也沒聽到,等紅燈時有人過來敲她的窗,她還以為是要錢的小孩,墨鏡一摘,才知道對方做手勢是要她把聲音調小點。
肖揚抱歉地笑笑,知道自己不該這么放肆。
她又掏出記事本看了看酒店名字,自己已經錯過了接機時間,估計對方已經入住了。這下她更不著急了,繞路去藥店拿了醫師給自己開的藥,這才慢悠悠地開到酒店停車場。
下午三點。
肖揚辦好入住,東西一扔,也不想談合同的事,沖了個澡,換上泳衣,打算去樓下游泳。
她曾在海洋館里看到過飛魚,它們貼著玻璃飛行的樣子讓肖揚看得入迷了,為此她特地學了游泳和潛水,但這離她期望的海底飛行還差那么一點。
這個點游泳池竟然沒幾個人,肖揚跟邊上的救生員打了個招呼,對方沖她點了點頭。
肖揚游了兩個來回,爬上來歇了歇。她把毛巾鋪在池邊,坐著想了幾分鐘的事情。突然又看向泳池,很用力地蹬了一下,撲通一下跳進去。
她扎得很深,浮浮沉沉,她都不想管,就那么躺在水里,分不清上下前后,她想安靜一會兒。
但偏有人不讓她如意。
岸邊有個青年人在呼救,還指著她。
撲通兩聲。
救生員下水了。
青年人也跳了下來。
肖揚不想他們誤會,自個冒出了頭。
救生員及時發現,收住了手。
青年人沒注意到,一把繞過肖揚得腋下就把她往泳池邊拉。
肖揚只覺得自己被他勒得很難受,而且很無語。
到了岸邊,青年人才發現那個落水的女人和救生員都用一種很無奈的眼神看著自己,尤其那個女人,她脖子到前胸的位置還有自己剛剛因為緊張而過分用力留下的紅色壓痕,青年人感到臉有點熱。
肖揚向救生員解釋這場誤會,救生員確認肖揚沒事后就離開了。
她用毛巾擦了擦頭發上的水,似笑非笑對著這位熱心腸的亞洲青年道:“魏仁,是吧?你還真是有股我為人人的精神啊。”
魏仁有些詫異,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這就是那個放了自己半天鴿子的肖——肖揚!
既然對方也是濕漉漉的,肖揚就不客氣了,伸出手,道:“你好,我是xxxx野生動物救助基地的代表,肖揚。”
魏仁用身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很慎重地握住,答道:“你好,我是藍星義工旅行組織的代——負責人,我叫魏仁。”
肖揚當然知道他是誰,她昨晚收到Christine的郵件,藍星的老板還有些擔心基地的安全問題,于是這次派的負責人是來體驗和檢查各種生活設備的,據說對方還有可能捐助錢物來翻修基地。
青年是藍星某高層的親戚,肖揚不喜歡這層信息給出的信號,故意遲到,想看看這個小朋友的自理能力如何。
他如果連自己都料理不好,又怎么幫助別人?
肖揚對魏仁還算滿意,不算個“巨嬰”,脾氣也好,還能順便見義勇為“救”了自己,很熱心腸。
兩人各自回房換了干凈衣服,肖揚想把晚餐安排在酒店餐廳,魏仁好像有點別的意見,但最終也接受了安排。
肖揚跟這種小男生沒什么好說的,她的思緒總是漂泊,在草原上。酒店大廈有落地的玻璃大窗,她向外看,看花了眼,覺得玻璃上映出了獅子圖案。這把她嚇了一跳,用力眨了眨眼。
魏仁察覺到對方的不適,擔心還是下午淹水的后遺癥,輕聲關心了一句,“你沒事吧?”
肖揚喝了一口水,微笑道:“沒事,今天開車有點累。”
“先回去休息吧,明早九點,我在酒店大堂等你。”
“好。”肖揚也不推辭,這種正式的晚餐吃起來的確很累。
魏仁送肖揚到了她的樓層,道別以后想了一會兒,按下了酒吧那層的數字。
肖揚回房以后把自己在床上擺成了個“大”字,就那么呆躺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來看了眼時鐘。
九點半。
太早了,睡不著。
打了幾個滾,終于打定主意。肖揚卸了妝,又換回那身花裙子,穿著拖鞋出門了。
看到吧臺邊上魏仁的身影,肖揚暗嘆一句尷尬,正打算悄悄離開,怎料跑丟了一只拖鞋。她回身來取,正撞上魏仁的目光。
兩個人的臉都有點紅。
肖揚假笑一聲,道:“真巧啊,你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