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淋看許沁吃的份量變多了，打心里高興，想起女醫(yī)(yī)生的提議，月淋試探道：“沁沁，你想不想出國(guó)旅行？”

　　許沁迷茫的看向她，她從未想過出國(guó)，因?yàn)樗錾拔ⅲ鍪《家孟耄螞r，出國(guó)。

　　月淋見她不搭話，“你爸爸呢有事耽擱了，本來今天回來，但公司太忙，他又要出差。”

　　這種大人的事情，是不需要和孩子解釋的。在作為許沁的十八年里，這是她的固有認(rèn)知?！皼]事兒，我還是想待在云城。”

　　月淋神色一頓，又笑：“也好，云城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等你好些，我就帶你出去散散心?！?p>　　許沁不好拒絕，點(diǎn)頭。

　　毫無疑問，比起李梅，月淋更適合做母親。

　　但，她記憶里有另一個(gè)從未得到過母愛的女孩，她叫月蓁。

　　聞言，月淋笑瞇了眼。

　　“那行，我查查天氣預(yù)(yù)報(bào)。”

　　許沁摸了摸兜里的紙團(tuán)，揉得用力，面上卻無表情。

　　吃完飯，張嫂打掃衛(wèi)(wèi)生，許沁去了衛(wèi)(wèi)生間。

　　月淋接到個(gè)電話，急匆匆走了。

　　許沁安靜的躺在床上，眼睛盯著白色的屋頂，她不想去想任何事情，只想這么躺著，放空腦袋。

　　張嫂收拾好一切，去衛(wèi)(wèi)生間打水，卻在垃圾桶里看見一個(gè)揉的變形的紙團(tuán)，她猶豫了一下，撿了起來。

　　良久，她走出衛(wèi)(wèi)生間，看向床上的許沁。

　　“你……”張嫂不知道怎么開口，無論她說什么，也改變不了在此刻的云沁心里，月淋絕對(duì)不是稱職的母親。畢竟沒有一個(gè)母親會(huì)放下自己親生孩子的婚禮，陪著繼女去旅行。

　　沈西西究竟要做什么，直覺并不是好事，兩年前本來警方完全可以以故意傷害逮捕沈西西，只可惜那些視頻卻在途中丟失了，結(jié)(jié)果就是警方不但失去了抓捕機(jī)會(huì)，還要給沈西西道歉澄清。

　　沈西西是個(gè)狠人，跟她爸爸有得一拼，都是心狠手辣的變態(tài)(tài)。當(dāng)時(shí)云沁在她手里吃了不少苦頭，當(dāng)時(shí)她看到的時(shí)候已經(jīng)(jīng)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尤其是臉上猙獰的傷口被撒了蜂蜜，還放了螞蟻。她以為這就是沈西西的手段，直到……她眼淚止不住的掉落。

　　“地址是在哪兒？”許沁問得很平靜，張嫂為什么哭，她明白的，她聽到護(hù)士們的小聲蛐蛐。

　　她再也無法做媽媽了。她的子宮被摘除了，且是極端的方式。當(dāng)初能保住她的命已經(jīng)(jīng)是醫(yī)(yī)學(xué)奇跡。

　　她想起了她的孩子，他才出生不久，應(yīng)(yīng)該就沒有了吧。

　　她想通了。也明白艾萌萌也是一片好心。

　　張嫂沒想到許沁問得如此直白。

　　“霽色?！睆埳┱f完出了房間。

　　許沁突然想，有的人只適合偶爾在夢(mèng)里彷徨，在不經(jīng)(jīng)意的回憶里，在模糊的記憶里一閃而過，再后來……也許會(huì)追憶一生，到最后只留下恍惚的印象。

　　許沁這次恢復(fù)得很好，醫(yī)(yī)生夸獎(jiǎng)不斷，女醫(yī)(yī)生每次來都是固定的治療，偶爾說幾句噓寒問暖的詞匯，許沁聽來卻別有用心。

　　冬日漸濃，佳期將至。

　　許沁出了院，跟月淋相約去附近的一個(gè)小寺廟祈福。

　　女醫(yī)(yī)生說，那里很準(zhǔn)，月淋立馬說要帶她去，許沁沒理由拒絕。

　　寺廟很偏，在山的頂峰。

　　由于沒有開發(fā)(fā)，山腳下新建設(shè)(shè)的幾個(gè)連綿廟宇香火旺盛，越上去越陡峭，不過不乏有奉行心誠(chéng)所至的人，氣喘吁吁。

　　許沁身子剛恢復(fù)，月淋不敢讓她太勞累。“歇一會(huì)兒?！?p>　　“嗯?！痹S沁聽話的走到附近一個(gè)平緩的地方，找了塊干凈的石頭的坐下。

　　“地上涼?！痹铝軓陌锾统鲆粋€(gè)坐墊，遞給許沁，許沁接過，起身墊在了石頭上，坐下，這回她讓出了一半的位置。

　　“不用了，我還有塑料袋?！痹铝苣昧藗€(gè)塑料袋墊在一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她抬眼看向山的頂峰，說是寺廟其實(shí)就是一塊大石頭，石頭天然形成人像，后有能工巧匠給它們畫上了臉。此地偏遠(yuǎn)，但還是有不少人慕名而來。

　　許沁沒有挪動(dòng)身子，呆呆的坐著，她視線游移，周遭的景，冬已經(jīng)(jīng)開始了它的來意。

　　“喝水嗎？”月淋聲音溫柔。

　　“嗯?！痹S沁點(diǎn)頭。

　　月淋掏出水杯，擰開蓋子。

　　“給！”

　　許沁接過，一口一口喝著。

　　她看不清，看不清月淋，說實(shí)話，繼母如此關(guān)(guān)心繼女，她應(yīng)(yīng)該慶幸、欣喜，只是她的心里有一道影。

　　“哇，是大雁。”有人歡呼。

　　許沁抬頭，是大雁群，一開始排成人字形，后又排成v字形，只是在末尾，好像有一只吊車尾，它跟不上雁群的腳步，顯得那么不合群。

　　即便這樣，它還是振動(dòng)著翅膀。

　　“走吧?！?p>　　收拾好，兩人繼續(xù)(xù)往上走。

　　到頂?shù)臅r(shí)候，很多人熱烈的歡呼，看不出幾分是祈求靈驗(yàn)的決心，更多是迎接著挑戰(zhàn)(zhàn)勝利后的喜悅。

　　許沁面無表情看向那石壁。

　　不同于一般廟宇神像，他們姿態(tài)(tài)萬千，或仙衣飄飛或踩蓮起舞，比起以往所見，更具煙火氣，工匠鬼斧神工，更讓他們栩栩如生。

　　“這畫壁有好幾處，從這里蜿蜒上去?！痹铝艽蜷_隨行地圖。

　　“我能自己轉(zhuǎn)(zhuǎn)轉(zhuǎn)(zhuǎn)嘛?！痹S沁開了口，視線落在這莊嚴(yán)又靈動(dòng)的畫壁。

　　月淋自然不會(huì)拒絕，眼下警方咬得緊，那個(gè)女孩也在那一天不復(fù)存在了，她沒有必要管得那么緊。女醫(yī)(yī)生說，適當(dāng)?shù)姆潘?，?huì)讓她的讜炈嘕知增強(qiáng)，很容易成為一個(gè)正常的孩子。

　　“好，我也去那邊看看?！痹铝芸聪虿贿h(yuǎn)處的樹林，她其實(shí)還有其他目的，她約了人見面。

　　許沁和月淋分走兩路。

　　寒風(fēng)吹拂，許沁下意識(shí)縮了縮。

　　今天的天氣寒冷，許沁穿得很厚，剛才爬山還出了一層薄汗。

　　本來月淋是不同意的，但女醫(yī)(yī)生說服了她。

　　周圍的人有的參拜，有的上香，他們似乎都有愿望，也許是為了自身，也許是為了別人。

　　許沁突然聽見一聲鳥鳴。她那死水般的眸子里有了一絲波動(dòng)。

　　她朝著那個(gè)方向走去。

　　走了好久，她看見高高聳立的蒼松上停著一只鳥，許沁不知道它的名字，只聽過一次它的叫聲。

　　清脆，凄婉。

　　她想再往前走一點(diǎn)，又害怕驚走鳥兒。她踟躕著。

　　她突然感覺臉頰冰涼。

　　“咦，下雪了?！?p>　　遠(yuǎn)方傳來叫喊聲，緊接著又是一陣騷動(dòng)。

　　初雪，總讓人激動(dòng)。

　　宋雪抬眼，果然，毫無征兆，是雪，洋洋灑灑降落，雪花不大，輕而易舉被風(fēng)吹得動(dòng)了方向。

　　她猛地看向頭頂一塊巨石。

　　原來，在這個(gè)地方還有一尊，只是沒有過分加工，很難分辨它是道是佛，匠人給它的眼很明顯，黑得深邃，像一個(gè)巨大的漩渦，好像能將人的靈魂吸進(jìn)去般。

　　雪揚(yáng)進(jìn)了她的眼睛。

　　冰涼的觸感，她伸出手，試圖接住這微小的白。

　　只有濕潤(rùn)涼意。

　　她腦海里冒出一句話。

　　茍且的活，茍且的活可能不麻煩。充其量只是難受一點(diǎn)罷了。

　　忽地，她側(cè)(cè)過眼。

　　皎潔的雪花下，一支冷艷的白蓮，斜靠著石壁，灰色的霧氣云繞著周遭，像一條蜿蜒的河流，又像一條威風(fēng)凜凜的龍，籠罩其中，是那么的單獨(dú)又完整，萬種玲瓏。

　　很短暫，許沁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石壁上的那雙眼，一瞬間，竟有些慈眉善目。

　　她低下頭，晃動(dòng)了幾下腦袋，視線再次去捕捉那只鳥，它振翅而起，寬大的翅膀?qū)w揚(yáng)的雪花振開一個(gè)屬于它的弧度，長(zhǎng)聲叫唳而去。

　　“沁沁?！痹铝苄∨苤^來，撐開手中的傘，移向她的頭頂。

　　許沁順手接過?！安粶惽?。”

　　“嗯，上了香回去吧?！痹铝芴州p輕拍了拍她頭上的寒意。

　　“好。”許沁頷首。

　　許沁跟著月淋上了香，行動(dòng)非常規(guī)(guī)范，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默念。

　　“走吧。”月淋背好背包，撐了傘。

　　許沁跟在了她的后面。

　　“你們談了什么？”一身白色的女手插褲兜。

　　“你會(huì)主動(dòng)，真是難得?！痹螺枰簧碜仙?，深淺變換。

　　“這不下雪了?！迸t(yī)(yī)生伸手，她是一個(gè)不具備閑情雅致的人。

　　“嗯，下雪了?！痹螺枭裆珳\淡和她明媚的五官形成強(qiáng)烈的對(duì)比。

　　“決定了?！?p>　　“是?！?p>　　“我很好奇，你……”

　　“我要做什么沒必要告知你，正如我從來不過問你是什么樣的人?！?p>　　月蓁一笑。

　　她望著那個(gè)婦人的背影被一個(gè)瘦小的陰影遮蓋。

　　在白色的雪里，她的身影逐漸變小，最后消失在山路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