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夜空中零星點綴著幾顆星子,如同鉆石。寒冷與寧靜共舞,演繹著冬夜的獨特魅力。
“你膽子挺大的。”許沁視線落在晃動的樹影之后。
來人一身黑色,在夜的掩蓋下如同鬼魅。他警惕的四處張望良久,方才往許沁所在的小屋靠近。
“比不過你。”他靠在長滿綠藤的墻角,像極了一只巨大的壁虎。
許沁嘆了口氣,明明可以徹底抽身而去,偏要來沾染一身泥,他媽看來白死了。
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黑衣人咬了咬唇:“她不是為了我。”
許沁也贊同他的所言,畢竟那個人最后笑了。她笑的大概是自己的愚蠢。“目的?”
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一句廢話我不想聽。“林家那位,我已經安排上了。接下來……”
“你什么都不用做,不要再參與進來了。”許沁是真心話,能夠從泥沼里出去,便不要再回頭。
“我是想過讓你死的。”
“哦。”許沁當然知道,他在他做虛塔的所作所為,她一清二楚。除此之外,他并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他人的事情。“我原諒你了。”
黑衣人渾身一震,他自問不是一個好人,畢竟基因在那里,只是他偽裝得太好了,連自己都信了。
“你不想知道……”
“不想。”許沁回答得堅定,心卻痛徹心扉,畢竟是懷胎那么久,生生從肚子里剖出來的血肉。可他完全是個錯誤,是在她的計劃之外的存在,身負罪孽,他只能死。
“嗯,他們已經發現倉鼠了。”
“這么慢?”許沁有些失望,這速度他們何時才能解開謎題。
“要我幫他們一把?”
“你還想用姓關的瘋子。”許沁還是不相信關瑯,那樣的人太過隨心所欲,難以掌控。
黑衣人不說話了。他目前能信任的只有那個人,其他的都是多少有些不干凈的。
“回去吧,好好過日子不好嗎?”聽起來比較虛偽,但她的確是真心實意。哪怕眼前的人,他的母親也參與了當年的事情,可人都死了,她再糾結,冤冤相報沒完沒了。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真“蝴蝶”。”
許沁斷斷續續回憶著自己不堪的過往,是從什么時候起,她開始懷疑周圍的一切。爸爸、媽媽、張嫂、月淋、那個女孩……
黑衣人已經有了答案。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很難想象在那么幼小的年紀,她便著手下了這么大一盤棋。
他曾經被仇恨蒙蔽雙眼,誓要將“蝴蝶”繩之以法,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如今竟然歪打正著有了新的人生。
他救不了他媽,一開始他就知道的,她做過太多錯事,害過太多人。
如果說塔是罪惡的核心,虛塔也不遑多讓。一個是買賣人口,器官,制造特殊藥、幻藥,供變態玩耍的樂園;一個是種毒、制毒、試毒、販毒機構。他們果真是天生一對,殊途同歸。
“那女孩……”他想要解釋,他是半路遇到那個女孩,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起。畢竟是他把她帶到這個污濁的城市。
許沁明白他想說什么,一開始她只想讓她安靜呆在云城,等一切結束了,她還是林家的許沁。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終究是因果報應。
“這就是她的命。”許沁閉眼,深吸一口氣,吐出。
白色的霧氣環繞,讓她整個人都有些不真實。
也許,她們一開始注定誰也逃不過。無論是云沁,還是許沁。
一開始,云聲就沒打算換她的心給她。
明明計劃里,她也只需要一直呆在云家,安靜做一個體弱多病的大小姐,沒有人會去刻意揭穿她,可惜她還是凋零在那個春天。
黑衣人知道說什么都改變不了女孩的計劃,籌謀這么久,她是不會停止的。
他聽他媽說過一些,當年云音被折磨得有多慘,她的皮膚還被做成了一對燈籠掛在塔的中央。
為了保住她的命生下云沁,盛喬笙他媽被人輪\奸關在塔里當玩物,生下生父不詳的盛喬寧。
“我殺過人,你信嗎?”他忽地笑得詭異又凄涼。
許沁抬眼看向他。這是他的心魔。“我知道。”
她想,哪怕那個人知道自己的母親死在他手里,他也一定不會對他做什么。與其說是他殺了她,不如說,他救了她。
至少,那是一個相對有尊嚴的死法。在塔,一碗毒茶,一場大火,一罐子骨灰,已然奢侈。
三百多個日夜,她終是沒有等來她的心上人。
“再會。”
墻壁上爬藤葉輕微抖動,夜又恢復了寧靜。
再會?許沁笑出聲。
很多人說過再會,往往都不會再會了。
“蝴,蝶!”許沁輕輕吐出兩字。
恨意如同火焰燃燒著她的理智。
逃不掉,你們都逃不掉。
“你就是林雪然?”陳放有些懷疑,都說林雪然被“蝴蝶”培養成了一個厲害人物,沒想過現在的她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
女孩像只鵪鶉,愣愣的點頭。
為什么和他們調查到的完全不一樣,陳放翻動著手中厚重的資料。
“陳隊,DNA出來了。”柯北拿著一個牛皮資料袋急匆匆走了進來。
陳放立馬起身伸手。
安靜,安靜得能夠聽到心跳聲。
的確是林雪然。
李梅和林默然呆呆的貼著玻璃望著里面的女孩,女孩臉蛋和林默然長得五六分相似。
李梅可以確定,這就是她的女兒。本該雀躍欣喜,她卻心情復雜,說不清是怎么了。
“我出去一趟。”陳放起身,拿了車鑰匙往外走。
“陳警官。”林默然見他出來,叫住了他。
陳放不言語,只是點頭默認。
李梅和林默然對視一眼,熱淚盈眶。
陳放開了車往盛喬笙處趕。
剛到盛喬笙家門口,就接到柯北的電話,說林雪然暈倒了,他正想開車折回,想了想跟柯北說:“你們要時刻警惕,保證她的安全。”
“是,陳隊。”柯北說完就掛了。
陳放有些心神不寧。
“喲,稀客。”一進門,他就一撞上了之前有過口角的灰衣服。
“進來吧,喬喬在樓上。”
陳放上了樓,徐莛威緊隨其后。
“里邊。”
陳放進了房間,徐莛威眼神示意樓下的灰衣服,然后進門關門。
“云聲是假的。”
盛喬笙坐在黑色的躺椅上,手里拿著一個小盒子端詳。
“嗯。”陳放并不意外盛喬笙知道這件事,畢竟他那么睿智。
“他不是你們的人,怎么不幫助你們破案,還給你們惹一堆麻煩?”徐莛威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許世寧是警方的人,為什么他這么多年要扮作云聲。
“不清楚。”陳放是真的不清楚,云聲是許世寧這件事情。若不是查云家家譜,他是不會發現的,他藏的很深,這么多年也沒有露出一絲蛛絲馬跡。最關鍵的,云家老管家都沒看出二者區別。
“你們懷疑他背叛了?”徐莛威知道在陳放面前懷疑一個深入敵營的前輩很不禮貌,但他還是問了。
“不確定。”陳放查過,有很多次交易代號0047都有給他們傳送消息,包括兩年前,若不是0047,他們死傷只怕更重。
0047是許世寧的代號。
“有沒有一種可能,”盛喬笙視線漫不經心掃了陳放一眼,“他就是云聲。”
陳放瞳孔微震,滿臉驚詫。
徐莛威也覺得盛喬笙是被逼瘋了,竟然開始胡言亂語,他得請江醫生過來給他檢查檢查。
他還沒有掏出手機就聽得陳放已經平復情緒,平靜問道:“你有什么證據?”
“直覺。”盛喬笙腦海里浮現云沁那張臉,乖巧端莊又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
“喬喬,喬喬你冷靜些,我這就叫江醫生過來。”徐莛威已經語無倫次。兩年前盛家損失慘重,連贅婿蔣磊都卷款跑了。為了兄弟們安生度日,盛喬笙每人給了一筆創業基金,也有人堅持留下,支撐著風雨飄搖的盛氏。這些日子好不容易說服之前支持過他們的Y先生再次投資度過了難關,眼下他斷不能倒下。
盛喬笙不說話。
但他的言語已經在陳放的心海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他糾結的問題從許世寧到底有沒有背叛組織,變成了許世寧是不是真的就是云聲。
如果許世寧是云聲,那他是如何做到同時在云家和許家?
可以肯定的是,現在的云聲毫無疑問就是當年的臥底許世寧。
他知道盛喬笙肯定也已經通過某種途徑知道了他們警局這些日子日以繼日才查到的最大機密。
“江醫生,你快過來一趟。”徐莛威朝著電話那頭急道。
“怎么了?”女醫生一頭霧水。“他鬧自殺?”
“沒。”徐莛威真佩服對方的想象力,就算是最絕望的那些日子,他也靠著自己的毅力撐了過來。
“那沒事。”
“陳放是不是挨著你們?”
徐莛威真懷疑她在他們身邊安裝了竊聽器,每次都能被她精準預判他們的行為。他看了眼陳放,答:“是。”
“行,你把電話給他。”
“陳警官。”徐莛威把手機遞了過去,并小心思的開了免提。
陳放沒有接手機,直接朝電話那頭問:“有什么事?”
“就那個心臟能不能借我用用,很急的。”
“心臟!”徐莛威吃驚的看向陳放,難道是那顆?
陳放一個頭兩個大,這件事他本來想緩緩的,沒想到被姓江的盯上了。“案件沒定性,你不能擅自拿它做標本。”陳放語氣里的警告意味極其明顯。
“標本?”
“你不是做標本?”對方語氣讓陳放感覺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她是云城赫赫有名的醫生,收到心臟后不久,法醫科的沈照南建議將心臟先寄存在她的醫院。都是老熟人,他們也就同意了。
“做什么標本,現在醫院有個病人心臟病犯了,急需這顆心臟。”
“你說什么?!”幾乎異口同聲。
徐莛威默默看了兩人一眼,在關鍵時刻他們還真是有默契。
盛喬笙整個人都不好了,這顆心臟不是從云沁身上換下來的?
“你確定?”盛喬笙的聲音如同冰刺通過聽筒傳達給了對面的醫生。
“你也在啊。”女醫生說話聲音有些底氣不足。
“你難道不知道?”盛喬笙反問。
“算了,我再問問其他醫院。”女醫生轉移了話題,說完就急匆匆掛斷了電話。
幾人面面相覷。
“我去趟醫院!”陳放說完便飛快下了樓。
盛喬笙像一尊雕塑一動不動。
違和感,這強烈的違和感充斥著他整個胸腔,讓他呼吸困難。
一切都好像是被安排了一樣,明明白白,他們都是棋盤上的活棋,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思維根本不是局的關鍵。
那么執棋者究竟是誰?
是“蝴蝶”,是云聲,又或者……
是別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