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紗簾時,茶盞里的水紋正在呼吸。昨夜喝剩的半盞鐵觀音,此刻在玻璃杯底舒展成一片墨色森林,葉脈間浮動的氣泡宛如晨露。我總相信器物懂得被珍視的歡喜——那只汝窯杯沿的冰裂紋,在三十年茶湯浸潤中愈發溫潤,像老人笑起來的眼角。
公司路口的白玉蘭今年開得格外早,我還沒來得及欣賞就凋謝了,唯余地上片片殘花。樹皮上還留著去年臺風肆虐的疤痕,但那些被細心包扎的傷口處,新芽正頂破麻布涌出來。環衛工每日清掃落花,樂此不疲,某天清晨我看見他在樹下仰頭細數花苞,白玉蘭忽然抖落露水淋了他滿頭,倒像是樹在頑皮地笑。
地鐵站臺階縫隙里鉆出朵鵝黃色蒲公英,頑強且刺目。
暮春的雷雨常造訪,我學著養花人士接雨水澆花,沿著縫隙澆灌那些從土里鉆出來的幼苗。某夜暴雨傾盆,窗戶被吹得咚咚作響,早起查看時,水盆中漂浮的落葉正排成旋渦狀的樂譜——原來鐵銹與嫩芽合奏時,雨滴會成為最好的琴槌。
古籍記載唐代宮廷有“司燈宮女“,專門在掌燈時分對燭火輕語。或許她們深諳溫柔的力量:被凝視的火焰會更明亮,被呵護的茶漬能暈染成畫,連機械的震顫都暗合著心跳的韻律。那些在白玉蘭樹下停留的目光,在地鐵縫隙里讓步的腳步,最終都會變成季風,在某個清晨送回整個春天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