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以后,秦忌遙遠就看到一個穿戴銀甲,背披錦繡大氣戰袍的男人朝自己這邊走來。
男人一雙眼睛猶如漆黑暗夜里的獵人,仿佛能透過你內心最深處,凝視你的恐懼。
然后你會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心寒。
你將不敢與其對視,忍不住地想低下頭,逃避他的凝視。
他的面容如巍峨的高山,雖然五十歲出頭,也算老了,但是整個人精神抖擻。
走起路來昂首挺胸,威武霸氣,每一步踏出,都鏗鏘有力,如雄霸草原的雄獅。
男人手中握著的則是那把許多年前,他第一次出征,趙天慈親自賜于他的天子之劍——川水。
迎上前來,秦梟跟秦略寒暄幾句,就將眼光犀利的目光轉移到少年身上,伸出一只手搭在秦忌肩上,臉上一如既往的嚴肅,沒有半點笑容,僵硬道:“秦忌,許久不見,又長個子了?。 ?p> 秦梟從來都是這個樣子,包括偶爾過年回家,他都是板著個臉,不茍言笑。
秦忌開始也不習慣,但是這么多年,少年也明白,秦梟一直冰冷著臉并不是高傲看不起人。
秦梟他是一國將軍,北遼最強的將軍,沒有之一,他必須在三軍將士以及群臣百姓面前,樹立一個威武雄壯的形象,成天嘻嘻哈哈的,那不成街頭無賴了嗎?
而且,這個“不近人情”的大將軍,每年從邊關回家,都會給秦忌帶回去許多禮物,總是會跟他說許多話。
所以秦忌對這個經常不見面的叔父,印象還是很好的,感受到秦梟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傳來雄壯有力的感覺,少年緩緩開口,恭敬道:“差叔父還遠呢!”
秦梟瞇眼望著馬車來時走過的地方,滄桑道:“還是少年,以后的日子長著呢!會長的比我高的,也會比我厲害的。”
“但愿吧!”秦忌慚愧點頭回應著,多半覺得是秦梟拿自己開玩笑呢。
因為秦梟的武學,很難有人能夠企及。
他雖然不入山門修行,但其本身實力,算起來應該是要在天字級別內的,而且修為是天字級上三境的存在。
他很強大,無數執著于山門修行的神仙,都視他為無法逾越的高峰,秦忌又怎么可能跨過呢?
秦忌對這位面色威嚴的大將軍很尊敬,視他為知心長輩。
但是從不跟秦梟打交道的雪依,看到面前這個威武的男人,有些不由的膽顫和心悸。
女子知道男人肯定不會傷害自己,但就是莫名的懼怕。
“見過大將軍?!毖┮蘭泵Φ拖罵^對其稍稍鞠躬,點頭行李。
秦梟則同樣點頭回應,只是看待女子的神色中,眼底多了幾絲冷漠。
似乎是不明白他爹為什么要帶這個丫頭來。
幾人就這么邊寒暄邊往恒古關都城內走去。
路上,秦梟跟秦略聊的不亦樂乎。
大多時候,都是老人在說,男人在聽。
想來也對,玉水川大,人也多,各色各樣的人層出不盡,大街上每天都有新奇的事會發生。
反觀邊關這里,常年沙場,風吹日曬,有的只是無止休的操練演戲。
比起玉水川中的繁鬧,這里的確是苦寒無聊了一些,發生的趣事也自然沒有京城中的多。
不過正是因為這些邊關守將不怕苦,不怕累,日復一日堅守在這里,玉水川這么多年才能這么祥和,安寧,繁鬧下去。
秦梟和秦略一路什么都聊,不過提到最多的,還是秦伐和秦蒿那兩個臭小子。
尤其是老爺子說到秦蒿那小子最近又整了什么怪活,伙這哪家的后輩把他們家祖傳的古董或是刀劍偷偷溜了,出來害的那家長輩直接找上了門,“興師問罪”。
還有秦蒿什么時候乘船出去,一連幾日都沒有見個人影,當時差點讓全家人擔心死。
又說了秦蒿去年伙了三個朝廷大官的后輩,還自詡是什么京城四少,在酒樓喝酒,那三個鱉孫子聯手坑了秦蒿一手。
趁著秦蒿酒醉無神,騙他出去,直接花大價錢買了一個新開張的玉器鋪子。
四人合資,但是秦蒿出了大頭,只挑選了一件喜歡玩意,就這么把鋪子留給那三人均分了。
……
秦梟聽著這一件件的趣事,只覺得秦蒿有趣得很,也不說他揮霍奢侈或是敗家。
邊關安寧,男人現在雖有近三十年沒有親歷戰爭,沒有上疆場廝殺,親眼見手下兄弟們離去,或是親手砍下敵人的頭顱。
但是年輕時,他的確是個弒殺的喋血少年,很好戰,就和現在崤東的徐抗一樣,享受戰爭的洗禮。
不過現在五十出頭,無妻無子的秦梟可不會這么想了。
他現在每每回想起年輕時候的經歷,只是很嘆息,惋惜生命脆弱,一不經意間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所以秦梟將一切事情都看的很淡,秦蒿現在是生性頑劣了一點,可這不代表他以后不會改邪歸正。
當他以后真的能為北遼披肝瀝膽的時候,或許就會回憶起,少年時期的經歷多么有趣,必會成為他人生當中必不可少的關鍵一環。
或許那時候他會和他的朋友一起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將他少時的事情拿出來談,說我那時候可是真膽大,或是真聰明之類的話。
秦梟將這一切看的很淡,人能平安活在這天地間,不為明天的生死離別擔憂,已經是一件萬幸的事了。
秦略也不藏著掖著,又跟秦梟說了秦蒿喜歡君忘惜的事,甚至為了那個瘋丫頭搞絕食,離家出走等事情。
秦梟聽說這事,也是難得地揚起微笑,贊揚秦蒿這叫敢愛敢恨呢。
老頭子那叫一個氣,就差提起拐杖朝他頭上甩兩下了。
秦梟當年因為決策錯誤,害死君臣長子君望,一直都是他心中解不開的大結。
所以他,一直對君家有一份愧疚,當他聽到秦蒿那傻小子在追君忘惜的時候,是由衷祝愿秦蒿能抱得美人歸,解開兩家多年來的怨仇。
這么一路說說笑笑,沒多久,四人兩前兩后,相差不到一步,就都來到了恒古關內門底下。
底下守軍見秦梟將軍和秦略一起來了,不約而同半跪行禮道:“屬下等恭迎左丞相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實乃罪過?!?p> “諸位將士請起,請起……”老人面對這些身著甲胄的士兵很客氣,上去扶起了兩個離他較勁的兵卒,而后環掃眾軍一眼,笑道:“大家都起來,老頭子早就不當官了,現在閑云野鶴一只,無處安置,這才來邊關轉悠一圈。諸位不嫌棄我這老頭子我已經心滿意足,無需如此多禮,要你們都這么跪著不起,就是折煞老夫,那老頭子以后再要來恒古邊關就要掂量掂量了?!?p> 老人吹胡子瞪眼,故作生氣的樣子,惹得大軍不由都揚起嘴角,紛紛跟這個有趣的老頭子打著招呼,慢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