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回老家，所謂近鄉(xiāng)(xiāng)情怯，就是這種感覺(jué)吧。

　　一草一木都還是熟悉地很，藍(lán)(lán)裳看著小村子，時(shí)(shí)光應(yīng)(yīng)該是遺漏了它。

　　藏了許久的鑰匙竟然還能打開(kāi)那把鎖，小院里不是預(yù)(yù)想中的破落，各式各樣的蔬菜瓜果爭(zhēng)(zhēng)奇斗艷。

　　楚岳牽著孟瀾挨個(gè)(gè)教他認(rèn)(rèn)識(shí)(shí)這些東西。

　　門(mén)口傳來(lái)驚喜的呼喚聲：“藍(lán)(lán)裳，是藍(lán)(lán)裳回來(lái)了嗎？”

　　藍(lán)(lán)裳回過(guò)身來(lái)，一位兩鬢斑白的老伯快步走了過(guò)來(lái)。

　　“大伯。”藍(lán)(lán)裳哽咽了。

　　“好孩子，你回來(lái)了，好，好。”

　　藍(lán)(lán)裳的爸爸是獨(dú)(dú)生子，沒(méi)有親兄弟，這位是他的堂兄，也是平日里對(duì)(duì)她極為上心的親人，藍(lán)(lán)裳走的時(shí)(shí)候，就給了他一把鑰匙，托他照管一下小院子。

　　“你也不提前說(shuō)一聲，這房子的被子沒(méi)有曬呢，前些日子，你伯娘念叨著該曬被子了，我還說(shuō)好好地曬它作甚，唉，你看我。”大伯后悔地直跺腳。

　　“大伯，我只是回來(lái)看看，不住這里了，這些年謝謝您了。”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有啥辛苦的，再說(shuō)了，你看這里種了不少菜，我可是每年都吃呢。”突然想起了什么，喊了幾聲：“藍(lán)(lán)林，藍(lán)(lán)林，你姐回來(lái)了。”

　　“哎，哪個(gè)(gè)姐？”隔壁傳來(lái)的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gè)(gè)瘦瘦的青年探出頭來(lái)：“二姐，你怎么回來(lái)了？”

　　“會(huì)(huì)不會(huì)(huì)說(shuō)話(huà)，自己家啥時(shí)(shí)候不能回？”藍(lán)(lán)林被自家老爸吼了一聲。

　　“好久不見(jiàn)，藍(lán)(lán)林。哦，對(duì)(duì)了。”藍(lán)(lán)裳趕緊對(duì)(duì)楚岳招手。

　　“大伯，我去年結(jié)(jié)婚了，這是我孩子，這是孩子的爸爸。”

　　楚岳抱著孩子，打招呼叫人，隨著老婆的指示，一點(diǎn)(diǎn)都不敢落下。

　　中午飯是在隔壁大伯家吃的，藍(lán)(lán)裳大伯母是個(gè)(gè)潑辣的人，先抱著藍(lán)(lán)裳痛哭了一場(chǎng)(chǎng)，然后就風(fēng)(fēng)風(fēng)(fēng)火火地殺雞宰魚(yú)，搞了一大桌菜。

　　孟瀾小朋友很給面子，不哭不鬧，誰(shuí)抱都是一幅無(wú)齒的微笑。

　　藍(lán)(lán)林跟她商量：“姐，我?guī)е鋈マD(zhuǎn)(zhuǎn)轉(zhuǎn)(zhuǎn)？”

　　大伯母怕他不會(huì)(huì)帶孩子，趕緊瞅了侄女婿一眼，對(duì)(duì)方樂(lè)呵呵地站起身：“我跟著弟弟也去，說(shuō)起來(lái)我這還是第一次來(lái)岳家呢。”

　　兩大一小嘻嘻哈哈地出了門(mén)，隱約聽(tīng)到藍(lán)(lán)林的大嗓門(mén)：“叔，吃飯了嗎？這是我姐夫，呵，一家子都回來(lái)了，我侄兒好看不？”

　　大伯母忍不住抹著眼淚：“你爸要是知道了，該多滿(mǎn)足。”

　　藍(lán)(lán)裳強(qiáng)(qiáng)忍住眼淚：“是我不好，這些年都不回來(lái)。”

　　“說(shuō)那些傻話(huà)，你每年都寄錢(qián)回來(lái)給他們燒紙，你一個(gè)(gè)年紀(jì)(jì)輕輕小丫頭子在外面討生活夠苦了，你爸不會(huì)(huì)怪你的。”大伯摸摸她的頭。

　　“對(duì)(duì)對(duì)(duì)對(duì)(duì)，我剛才讓藍(lán)(lán)林出去買(mǎi)了些紙錢(qián)，咱也別等什么節(jié)(jié)日不節(jié)(jié)日了，你等會(huì)(huì)去給你爸爸燒點(diǎn)(diǎn)紙。”大伯母征詢(xún)她的意見(jiàn)。

　　“好。”

　　“女婿對(duì)(duì)你好不？”

　　“很好，我說(shuō)了算。”藍(lán)(lán)裳知道他們擔(dān)(dān)心什么。

　　“嗯，這樣最好，但是咱也要知書(shū)達(dá)(dá)禮，好好跟人家過(guò)，知道不？”大伯囑咐她。

　　“知道，我會(huì)(huì)的。”

　　“你在家待幾天吧，家里有地方睡，藍(lán)(lán)森去城里打工了。”大伯母一邊忙活一邊對(duì)(duì)她說(shuō)。

　　“不了，我下午就要走了，孩子爸假期不多，我們又是開(kāi)車(chē)回來(lái)的，等回了平川就要上班了。”藍(lán)(lán)裳委婉地拒絕了。

　　楚岳走了一圈回來(lái)，就看到藍(lán)(lán)裳眼睛紅紅的，猜她肯定哭過(guò)了，大伯家里也多了不少人，他在藍(lán)(lán)林的提醒下，挨個(gè)(gè)叫了人，努力擠出笑容，饒是如此，還有年輕人問(wèn)藍(lán)(lán)裳：“藍(lán)(lán)裳姐，姐夫怎么不愛(ài)笑啊？真嚴(yán)(yán)肅？他臉上咋那么多疤？”

　　藍(lán)(lán)裳抿嘴笑：“他就是那樣的人，見(jiàn)了你們緊張了唄。”

　　大伯母堅(jiān)(jiān)持要把孟瀾留在家中，說(shuō)是孩子太小，不能帶去墓地。

　　藍(lán)(lán)林帶著藍(lán)(lán)裳和楚岳來(lái)到家族墓地，藍(lán)(lán)裳眼淚早就止不住了，跪在爸爸的墳前泣不成聲。

　　楚岳勸了她許久，她反而更傷心了。

　　藍(lán)(lán)林拉著楚岳避了幾步路：“姐夫，你讓姐哭會(huì)(huì)兒吧，她太苦了，一個(gè)(gè)十歲的孩子突然間沒(méi)了家，一個(gè)(gè)人孤零零地過(guò)，真不知怎么熬過(guò)來(lái)的。”

　　“她，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很難過(guò)吧？”

　　“那肯定的，我們一起長(zhǎng)(zhǎng)大，我原來(lái)總是去她家玩，后來(lái)出了事后，我不敢去了，被我媽揍了一頓，讓我過(guò)去陪她。我小，也不會(huì)(huì)說(shuō)話(huà)安慰她，就看到她整夜整夜地不睡覺(jué)，眼淚一直不停地流，但是就不出聲。過(guò)了幾個(gè)(gè)月，我那個(gè)(gè)嬸子就改嫁了，想要帶藍(lán)(lán)裳一起走，她不肯，拿著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說(shuō)要在這里等她爸爸回來(lái)。”藍(lán)(lán)林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自己也是涕淚交加了。

　　“我這個(gè)(gè)堂姐，小時(shí)(shí)后就是個(gè)(gè)爭(zhēng)(zhēng)強(qiáng)(qiáng)好勝的人，可是從那時(shí)(shí)候開(kāi)始，她就成了一個(gè)(gè)很普通的人，學(xué)(xué)習(xí)(xí)普通，做事普通，不愛(ài)說(shuō)話(huà)，恨不得所有的人都不要注意到她。”

　　“她是在保護(hù)(hù)自己。”

　　“是啊，我比她小一歲。看著她卡著分?jǐn)?shù)線(xiàn)進(jìn)(jìn)了最好的初中，又卡著分?jǐn)?shù)線(xiàn)進(jìn)(jìn)了最好的高中。直至最后高考的時(shí)(shí)候以全校前三名的成績(jī)(jī)進(jìn)(jìn)了平川大學(xué)(xué)。”藍(lán)(lán)林抹了抹眼淚。

　　“她很聰明。”

　　“再聰明也是一個(gè)(gè)女孩子。我爸那時(shí)(shí)候怕她害怕，逼著我跟她一起在院子里睡了好幾年，我睡覺(jué)又死，就又給她抱了只小狗，她可高興了，天天給它洗澡，喂它吃飯，那條狗叫思思，我還嘲笑過(guò)她起了這么不接地氣的名字，只是一條土狗罷了。”

　　“那條狗呢？”

　　“死了，她考上大學(xué)(xué)的那一年，那條狗仿佛知道了自己要走了，那天晚上舔了好久她的門(mén)，第二天就趴在她門(mén)前死了。”

　　“那藍(lán)(lán)裳……”

　　“她請(qǐng)(qǐng)了假回來(lái)了，為了一條狗回來(lái)了，是嚎啕大哭。然后就再也沒(méi)回來(lái)了，每年都給我家寄錢(qián)修繕院子。”

　　“她這么喜歡狗啊？”

　　“姐夫，那條狗雖然不是什么名貴品種，不過(guò)很有靈性，讀高中前，我們都是走讀，每天不管刮風(fēng)(fēng)下雨，都陪著姐，姐上課的時(shí)(shí)候，它就自己在外面逛，下課了就跟在她后面回家。上高中的時(shí)(shí)候，好長(zhǎng)(zhǎng)時(shí)(shí)間都不適應(yīng)(yīng)，姐跟它說(shuō)了好幾次，它就每個(gè)(gè)星期五的下午去村口等姐回來(lái)。”

　　楚岳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怪不得這女人不愿意對(duì)(duì)人敞開(kāi)心扉，是怕再次失去吧。

　　藍(lán)(lán)裳哭了一場(chǎng)(chǎng)，斷斷續(xù)(xù)續(xù)(xù)地告訴爸爸，她現(xiàn)(xiàn)在過(guò)得很好，不用擔(dān)(dān)心了。以后，每年都會(huì)(huì)過(guò)來(lái)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