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故事發(fā)(fā)生在東北小縣城的一所普普通通的小旅館里，別看這個(gè)(gè)小縣城的這個(gè)(gè)小旅館不起眼，可自從住進(jìn)(jìn)省城來(lái)拍電視劇《雪潮》的劇組，這個(gè)(gè)小旅館頓時(shí)(shí)就蓬蓽生輝光彩奪目了，尤其是劇組里的男男女女演員們更是招人。

　　可最近在劇組住的樓層里，半夜卻傳來(lái)了狗叫。

　　“這半夜三更的，這劇組還整條狗來(lái)。”

　　“他們這是拍戲用的吧，是演日本鬼子牽的。”

　　小旅館里的人以為這是劇組為拍戲弄來(lái)的道具狗，可劇組里人卻不這么認(rèn)(rèn)為。

　　二

　　導(dǎo)(dǎo)演黃橘原本想，他把現(xiàn)(xiàn)在分鏡頭劇本上剩下所有的空鏡頭全部拍完，然后，就把劇組個(gè)(gè)人酬金給各部門(mén)發(fā)(fā)下去，這樣一來(lái)，《血潮》這部戲的前期工作就算畫(huà)上了一個(gè)(gè)完整的句話(huà)。然后，他就可以同時(shí)(shí)開(kāi)始考慮籌備下一個(gè)(gè)新戲了，再把他的演員付導(dǎo)(dǎo)演往家一派，他就可以開(kāi)始給他碼新戲的演員。

　　然后，……然后，……在導(dǎo)(dǎo)演黃橘的腦子里，此時(shí)(shí)似乎只存在著一種看似順理成章的那些“然后”，而不存在現(xiàn)(xiàn)實(shí)(shí)生活中的那些“可是”，然而，每一次當(dāng)(dāng)現(xiàn)(xiàn)實(shí)(shí)生活中出現(xiàn)(xiàn)那些意外事件的時(shí)(shí)候，他就會(huì)(huì)像一個(gè)(gè)哲人一樣，去發(fā)(fā)一下感悟。

　　其實(shí)(shí)我們的生活，絕非是個(gè)(gè)人意志轉(zhuǎn)(zhuǎn)移的，現(xiàn)(xiàn)實(shí)(shí)生活發(fā)(fā)生的才是客觀(guān)的存在。

　　唉，生活嘛，時(shí)(shí)常會(huì)(huì)讓人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像眼下劇組發(fā)(fā)生的“半夜狗叫”這件事，偏偏在“然后”這個(gè)(gè)節(jié)(jié)骨眼上，他黃橘能不怕嗎？他肩負(fù)(fù)著劇組三軍統(tǒng)(tǒng)帥的重任，他現(xiàn)(xiàn)在有一種預(yù)(yù)感，要是真的碰上“劇組鬧酬金”的事，那真夠他這個(gè)(gè)導(dǎo)(dǎo)演兼制片主任一個(gè)(gè)人享用的。

　　對(duì)此黃橘導(dǎo)(dǎo)演也果斷起來(lái)了，他在緊急召開(kāi)的全組大會(huì)(huì)，在會(huì)(huì)上他宣布，“我以劇組制片主任的身份宣布，準(zhǔn)(zhǔn)備提前給大家發(fā)(fā)酬金，”這回黃橘導(dǎo)(dǎo)演學(xué)(xué)聰明了，他在發(fā)(fā)言里加上了“可是”，

　　他還在可是這個(gè)(gè)字眼上強(qiáng)(qiáng)調(diào)(diào)了一下，

　　“可是，在給大家發(fā)(fā)酬金之前，我需要先和大家私下每一個(gè)(gè)人談一下酬金問(wèn)題，因人而異嘛，這可不能講平均分配，有人拿的多，有人拿的少，根據(jù)(jù)你在組里的貢獻(xiàn)(xiàn)而定。”

　　大家在下面默默聽(tīng)著黃橘導(dǎo)(dǎo)演發(fā)(fā)言，他們心里明白，這還不是為了把省下的錢(qián)揣到黃橘自己的腰包里。

　　三

　　劇務(wù)(wù)張小華這回可神氣上了，他咬咬牙狠狠地把平時(shí)(shí)在劇組對(duì)各部門(mén)點(diǎn)(diǎn)頭哈腰嬉皮笑臉的小腰板使勁兒挺了起來(lái)。細(xì)(xì)長(zhǎng)脖子也伸直了，感覺(jué)自己個(gè)(gè)也長(zhǎng)了。

　　“哼，劇務(wù)(wù)腿子，看把他得瑟的。”

　　“就不能給他權(quán)(quán)利，他要是做了制片主任，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就是黃導(dǎo)(dǎo)讓他給組里去取酬金嘛。”

　　劇組人在張小華背后指指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的議論他。

　　張小華吃完午飯，睡了午覺(jué)，養(yǎng)(yǎng)足了精神，把小煙兒抽個(gè)(gè)夠，把大碗茶喝了個(gè)(gè)透，提上黃橘導(dǎo)(dǎo)演給他的黑色皮包，叫上司機(jī)(jī)，指手畫(huà)腳地去了銀行。

　　他得意洋洋，洋洋得意，儼然他是制片主任了。他有點(diǎn)(diǎn)想入非非，又做他的白日夢(mèng)了。

　　張小華一直在手里攥著劇本，揮舞著到處張羅去找投資人談，他早想自己做戲，不過(guò)，他拿劇本和投資人談的結(jié)(jié)果是沒(méi)談成。

　　“唉，”酬金取回來(lái)了？”

　　“唉，據(jù)(jù)說(shuō)現(xiàn)(xiàn)在銀行一下子提不出幾萬(wàn)塊錢(qián)？現(xiàn)(xiàn)在到郵局匯款都得趕早呢。”

　　“唉，啥時(shí)(shí)候發(fā)(fā)錢(qián)？”

　　“唉，……”

　　“唉，唉，唉，你們這是在跟誰(shuí)這么講話(huà)呢？沒(méi)大沒(méi)小，我是啥東西？是小狗。我現(xiàn)(xiàn)在雖然不是能給你們發(fā)(fā)酬金的黃導(dǎo)(dǎo)，但我在劇組也是一個(gè)(gè)劇務(wù)(wù)，懂不懂。”

　　在車(chē)?yán)鎪X(jué)的張曉華給吵醒了，他睜開(kāi)眼看見(jiàn)組里的一大幫人，沒(méi)在車(chē)外圍著嚷嚷。

　　他激動(dòng)(dòng)的像在現(xiàn)(xiàn)場(chǎng)那樣扯開(kāi)嗓門(mén)喊，“你們干啥呀？是等錢(qián)買(mǎi)米下鍋呀？是能黃了你們咋的？”

　　張小華用手摸了摸皮包里往外鼓包的錢(qián)，拉了一下皮包拉鎖，拎著有點(diǎn)(diǎn)份量的皮包鉆出車(chē)門(mén)，挺直腰板，邁著方步，從人群中穿過(guò)，徑直推開(kāi)小旅館的大門(mén)進(jìn)(jìn)去了。他現(xiàn)(xiàn)在感覺(jué)最良好。

　　“呸，有啥了不起的，導(dǎo)(dǎo)演的嘴子，主任的腿子，他不就是個(gè)(gè)喇叭匠嘛，劇組里的混子。”

　　“那不是喇叭那叫笙。”

　　這話(huà)一點(diǎn)(diǎn)不假，他原來(lái)是吹笙的，后來(lái)干劇務(wù)(wù)了。劇務(wù)(wù)的活兒誰(shuí)不會(huì)(huì)干？不過(guò)話(huà)說(shuō)回來(lái)了，倘若單位景氣，誰(shuí)愿意舍家撇業(yè)(yè)的東奔西跑，有時(shí)(shí)還在劇組低聲下氣的。劇務(wù)(wù)有時(shí)(shí)在組里也啥活都得干，啥苦都得吃，啥累都得挨。

　　“哼，這話(huà)要給張小華聽(tīng)去，他不氣個(gè)(gè)倒仰也氣個(gè)(gè)半死。”

　　張小華自小拜師學(xué)(xué)笙，挨過(guò)春，熬過(guò)冬，苦度十載，終于考上音樂(lè)學(xué)(xué)院，分配到歌舞團(tuán)(tuán)。可到了頭來(lái)歌舞團(tuán)(tuán)黃了，他的笙卻派不上用場(chǎng)了。后來(lái)那幾年他就和團(tuán)(tuán)里人組合樂(lè)隊(duì)(duì)在舞廳里泡，在舞廳伴奏也不累，每天就是熬時(shí)(shí)間，錢(qián)掙的也巧。誰(shuí)知道，后來(lái)舞廳不行了，原來(lái)一條街好幾個(gè)(gè)舞廳，后來(lái)都拆了。他就托關(guān)(guān)系，找到黃導(dǎo)(dǎo)這顆大樹(shù)，到劇組做起劇務(wù)(wù)來(lái)了。

　　其實(shí)(shí)張小華心里清楚，在劇組，有時(shí)(shí)他連主任的活兒都干了。

　　“華子，我知道你在組里為我分擔(dān)(dān)一些工作，放心，我黃導(dǎo)(dǎo)虧不了你。”每當(dāng)(dāng)他得到這種安慰時(shí)(shí)，他心里就好受了。不管怎么說(shuō)，黃導(dǎo)(dǎo)一直帶著他，劇組里人也把他當(dāng)(dāng)做黃導(dǎo)(dǎo)的老班底。

　　張小華一回到小旅館就用大嗓門(mén)喊服務(wù)(wù)員，“服務(wù)(wù)員！幫我把導(dǎo)(dǎo)演房間打開(kāi)。”因?yàn)閯〗M房間分配都?xì)w張小華負(fù)(fù)責(zé)(zé)，他天天都去和小旅館打交道，服務(wù)(wù)員們和張小華都熟悉，要不怎么會(huì)(huì)給他隨便開(kāi)別人房間。而且，他天天呆在黃導(dǎo)(dǎo)房間。

　　“張劇務(wù)(wù)今天沒(méi)和黃導(dǎo)(dǎo)去現(xiàn)(xiàn)場(chǎng)拍戲？”

　　“啊，我去縣城里辦點(diǎn)(diǎn)事，黃導(dǎo)(dǎo)帶攝影部門(mén)去拍空鏡。”

　　張小華見(jiàn)服務(wù)(wù)員一出去，馬上把房間門(mén)在里邊反鎖上，用房間里的電話(huà)給黃導(dǎo)(dǎo)大漢顯BP機(jī)(jī)上傳呼一條信息，“黃導(dǎo)(dǎo)，我從縣城銀行取款回旅館了，現(xiàn)(xiàn)在在你房間里等你。”

　　現(xiàn)(xiàn)場(chǎng)這邊，黃導(dǎo)(dǎo)BP機(jī)(jī)一陣振動(dòng)(dòng)，他看到張小華傳呼的信息，馬上找了一處公用電話(huà)往自己房間打電話(huà)，“華子，辛苦辛苦。我這邊快收工了，你就在我房間等我。”

　　“黃導(dǎo)(dǎo)，你放心，我黑皮包不會(huì)(huì)離身的。”

　　黃導(dǎo)(dǎo)吩咐張小華，“華子，你打電話(huà)聯(lián)(lián)系一下咱組的會(huì)(huì)計(jì)(jì)，把這邊情況和她說(shuō)一下。”

　　“明白，黃導(dǎo)(dǎo)，我現(xiàn)(xiàn)在就聯(lián)(lián)系會(huì)(huì)計(jì)(jì)。”張小華連連答應(yīng)(yīng)。

　　四

　　阿寅這個(gè)(gè)綽號(hào)(hào)是話(huà)劇團(tuán)(tuán)人看了日本電影寅次郎后給他起的，團(tuán)(tuán)里人都說(shuō)他長(zhǎng)得像影片里男主人寅次郎的扮演者日本演員渥美清。

　　“媽呀！像。”

　　“……哪像？”

　　“小眼兒，大方臉。”

　　“……一個(gè)(gè)字，丑。”

　　“哈哈哈。”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團(tuán)(tuán)里人坐在劇場(chǎng)里看寅次郎，是帶有嘲諷。

　　然而，丑，這可值錢(qián)了。現(xiàn)(xiàn)在缺丑演員，但丑的要有道理，丑的可愛(ài)，丑的有特點(diǎn)(diǎn)，丑的有個(gè)(gè)性。現(xiàn)(xiàn)在英俊反而讓觀(guān)眾記不住。

　　阿寅不知道，寅次郎在全國(guó)上映渥美清被中國(guó)觀(guān)眾熟悉，阿寅這個(gè)(gè)綽號(hào)(hào)也叫起來(lái)，這個(gè)(gè)聽(tīng)著有點(diǎn)(diǎn)不雅氣的綽號(hào)(hào)，他沒(méi)想到，竟然把他改變了。

　　阿寅從此再也不是從前在劇團(tuán)(tuán)話(huà)劇舞臺(tái)(tái)上只演說(shuō)兩三句臺(tái)(tái)詞一閃而過(guò)的龍?zhí)琢耍娨晞〗M的付導(dǎo)(dǎo)演們拿著劇本到話(huà)劇團(tuán)(tuán)來(lái)找他演戲。不僅找他演反面，有的劇組竟讓阿寅演正面人物了，一位導(dǎo)(dǎo)演還說(shuō)這是電視劇視覺(jué)藝術(shù)(shù)審美觀(guān)的改良。

　　阿寅仰天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感謝渥美清的寅次郎給我?guī)硨眠\(yùn)(yùn)，我阿寅也能演人物了。”

　　阿寅開(kāi)始反復(fù)(fù)觀(guān)摩寅次郎電影，并模仿起渥美清寅次郎的表演風(fēng)(fēng)格，無(wú)論在習(xí)(xí)慣動(dòng)(dòng)作上，還是表演上的小細(xì)(xì)節(jié)(jié)，甚至一個(gè)(gè)小眼神，他都認(rèn)(rèn)真研究。

　　阿寅屬狗，狗鼻子靈驗(yàn)(yàn)，宿覺(jué)天才，阿寅慶幸自己的屬性，自認(rèn)(rèn)為他宿覺(jué)靈，有一種一嗅千里料事如神的本事。眼下劇組事態(tài)(tài)發(fā)(fā)展到今天，他比誰(shuí)都清楚，想到此，他忍不住樂(lè)，他有點(diǎn)(diǎn)幸災(zāi)(zāi)樂(lè)禍，慶幸自己高明。

　　阿寅今天不拍戲，呆在房間沒(méi)事，就跑到鎮(zhèn)(zhèn)里集市買(mǎi)了一斤醬豬頭肉，一瓶老白干，把自己關(guān)(guān)在房間里自斟自飲自樂(lè)起來(lái)，正在他吃得美滋滋，喝得酒意正濃的時(shí)(shí)候，劇務(wù)(wù)張曉華推門(mén)進(jìn)(jìn)來(lái)，“阿寅老師，導(dǎo)(dǎo)演讓你去他房間談一下酬金。”

　　阿寅聽(tīng)劇務(wù)(wù)張小華這么一說(shuō)，手里的酒杯懸在嘴邊，“啊，導(dǎo)(dǎo)演要拿我開(kāi)刀咋的？”阿寅首先反應(yīng)(yīng)，馬上轉(zhuǎn)(zhuǎn)念一想，“嗨，怕啥？看黃導(dǎo)(dǎo)怎么說(shuō)。”

　　他借著酒勁，底氣十足說(shuō)了句，“走。”他順手拿著煙跟著張小華向黃導(dǎo)(dǎo)房間方向走去。

　　五

　　黃橘導(dǎo)(dǎo)演房間是在《血潮》劇組所有房間中最大的一間，這是一個(gè)(gè)里外套間，外間大里間小的格局。劇務(wù)(wù)張小華就把外間的大間改成劇組的一間小會(huì)(huì)議室，因?yàn)樽鳛輒S橘在組里的雙重身份，必須要經(jīng)(jīng)常召開(kāi)會(huì)(huì)議。比如，劇組部門(mén)長(zhǎng)的碰頭會(huì)(huì)，研究拍攝事宜，討論拍攝方案都要用會(huì)(huì)議室。不然還要去旅館借用，也不方便。因?yàn)椋瑒〗M的作息時(shí)(shí)間和其它單位是不一樣的，有時(shí)(shí)候晚上拍戲收工回劇組開(kāi)會(huì)(huì)，也有時(shí)(shí)候會(huì)(huì)在大隊(duì)(duì)在早晨出工前開(kāi)會(huì)(huì)，時(shí)(shí)間很不固定，所以劇組必須有自己專(zhuān)用會(huì)(huì)議室，有時(shí)(shí)劇組拍夜戲凌晨四點(diǎn)(diǎn)收工回旅館時(shí)(shí)，張小華還要安排這在會(huì)(huì)議室里給全組人發(fā)(fā)放夜宵。

　　會(huì)(huì)議室里面的小房間是黃導(dǎo)(dǎo)的臥室。

　　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劇組打前站時(shí)(shí)張小華由縣宣傳部領(lǐng)(lǐng)他看旅館時(shí)(shí)，他一眼就相中這個(gè)(gè)房間了！他主要是考慮導(dǎo)(dǎo)演工作方便，要不然劇組不會(huì)(huì)選在這個(gè)(gè)旅館入住的。

　　“這是我劇務(wù)(wù)的工作，把導(dǎo)(dǎo)兒照顧好，讓他感到舒服，別的工作就會(huì)(huì)好辦了。”這就是張小華心里的小九九。

　　“嗯，華子這小子辦事就是明白我。”事實(shí)(shí)證明張小華是對(duì)的，黃導(dǎo)(dǎo)看完自己的房間后也笑著夸張小華這個(gè)(gè)劇務(wù)(wù)，這也是他喜歡帶著張小華拍戲的原因。他作為一個(gè)(gè)導(dǎo)(dǎo)演兼制片主任，在劇組既要抓藝術(shù)(shù)創(chuàng)(chuàng)作又要考慮拍攝行政方面的工作，在黃橘有限的大腦空間里只能考慮劇組的大事情，他肯定就顧及不到一些小事情。像一些想不到的事，只能靠各部門(mén)來(lái)反映。

　　黃橘在組里很依賴(lài)張小華，“華子，你是我身邊的人，你發(fā)(fā)現(xiàn)(xiàn)組里的問(wèn)題，必須要提醒我，有些事我在組里顧及不到。不能等到各部門(mén)把問(wèn)題反映上來(lái)，那我們的工作就被動(dòng)(dòng)，我們的工作做到主動(dòng)(dòng)。”

　　張小華便把發(fā)(fā)現(xiàn)(xiàn)的問(wèn)題逐一記錄在本子上，然后等導(dǎo)(dǎo)演收工回房間，再向他一條一條匯報(bào)(bào)。

　　阿寅一進(jìn)(jìn)導(dǎo)(dǎo)演的房間，就看見(jiàn)黃導(dǎo)(dǎo)和場(chǎng)記邱麗娜端坐在會(huì)(huì)議室里，

　　黃導(dǎo)(dǎo)對(duì)著門(mén)坐，場(chǎng)記邱麗娜坐在黃導(dǎo)(dǎo)旁邊。

　　阿寅注意到，在黃導(dǎo)(dǎo)和場(chǎng)記邱麗娜面前擺著本子和一摞稿子，這肯定是劇組酬金方面的材料。

　　“看來(lái)黃導(dǎo)(dǎo)是有準(zhǔn)(zhǔn)備的，這有點(diǎn)(diǎn)像他平時(shí)(shí)在現(xiàn)(xiàn)場(chǎng)拍戲那樣認(rèn)(rèn)真細(xì)(xì)膩。”阿寅想。

　　會(huì)(huì)議室里散發(fā)(fā)著嚴(yán)(yán)肅緊張的氣氛，還是黃導(dǎo)(dǎo)習(xí)(xí)慣的笑聲，使氣氛得以緩解。

　　大家馬上覺(jué)得肩膀放松下來(lái)，就像平時(shí)(shí)在現(xiàn)(xiàn)場(chǎng)一樣。所以，在組里黃導(dǎo)(dǎo)很有威嚴(yán)(yán)，組里人都懼他。

　　“呵呵，阿寅，咋滴，又喝了？”黃橘是個(gè)(gè)地地道道的東北人，雖然他離開(kāi)老家在省城生活幾十年，但是現(xiàn)(xiàn)在在他的口音里還是能聽(tīng)出來(lái)一口純正的東北話(huà)，他土生土長(zhǎng)，老家就在離劇組拍戲這個(gè)(gè)主場(chǎng)景的臨近的縣城里。劇組人只有張小華去過(guò)，黃導(dǎo)(dǎo)父親是老革命，在縣委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干部了，現(xiàn)(xiàn)在縣委班子里的主要成員差不多都是他父親培養(yǎng)(yǎng)出來(lái)的。還有一些干部被提拔到省市領(lǐng)(lǐng)導(dǎo)(dǎo)崗位上工作，

　　在黃導(dǎo)(dǎo)籌備和拍攝《血潮》時(shí)(shí)，從各個(gè)(gè)方面都得到了父親老部下縣委領(lǐng)(lǐng)導(dǎo)(dǎo)的大力支持。

　　黃導(dǎo)(dǎo)習(xí)(xí)慣地瞇縫起他那小單眼皮，眼睛里流露著善意，不過(guò)，你細(xì)(xì)看，發(fā)(fā)現(xiàn)(xiàn)在里面還夾雜著一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機(jī)(jī)詐成分，這些是他專(zhuān)門(mén)在與一些人打交道時(shí)(shí)使用的，

　　“阿寅現(xiàn)(xiàn)在行啊，這家伙，天天小酒不倒啊。今天喝了能有一斤啊？”他了解阿寅的酒量，也就八量，一斤就高了。

　　黃導(dǎo)(dǎo)說(shuō)著一邊從煙合里取煙遞給阿寅，可他眼神并沒(méi)看阿寅，而阿寅卻馬上用手推著，并連忙說(shuō)，“導(dǎo)(dǎo)兒，我?guī)Я耍疫@有煙。”說(shuō)著把他自己煙放在桌上，

　　黃導(dǎo)(dǎo)堅(jiān)(jiān)持，還是硬把煙塞到阿寅手里。阿寅邊點(diǎn)(diǎn)燃煙，邊把他帶的煙拆開(kāi)。

　　“阿寅，等我把空鏡頭拍完，我?guī)閎タh城酒廠(chǎng)，讓酒廠(chǎng)廠(chǎng)長(zhǎng)給你裝幾斤他們的供酒嘗嘗。”

　　“供酒？”

　　“就是內(nèi)(nèi)部喝的，主要是招待客人。他們酒廠(chǎng)總給我送酒，每次都裝兩大桶。這些酒我沒(méi)喝多少，都是我省朋友們喝了。”

　　阿寅心里明白，作為電視臺(tái)(tái)導(dǎo)(dǎo)演，在省里的上層肯定有很多關(guān)(guān)系網(wǎng)(wǎng)。

　　還有一層阿寅不清楚，劇組里也沒(méi)幾個(gè)(gè)人知道，黃導(dǎo)(dǎo)父親在省委和市委領(lǐng)(lǐng)導(dǎo)(dǎo)層有很多人脈關(guān)(guān)系。你一個(gè)(gè)小演員是個(gè)(gè)啥，你的命運(yùn)(yùn)還不都捏在人家導(dǎo)(dǎo)演手里嗎？導(dǎo)(dǎo)演給你機(jī)(jī)會(huì)(huì)，你才能去展示你的表演才華，如果你連這個(gè)(gè)機(jī)(jī)會(huì)(huì)都沒(méi)有，哪里還有你的舞臺(tái)(tái)呢？

　　而此時(shí)(shí)阿寅卻恰恰把注意力放在場(chǎng)記邱麗娜身上，他見(jiàn)她表情和態(tài)(tài)度很坦然，好像什么也沒(méi)有發(fā)(fā)生，他倒覺(jué)得有些尷尬不安，好像那天夜里是他在黃導(dǎo)(dǎo)房間里，

　　阿寅不禁想起那天夜里犬吠來(lái)。

　　那天劇組收工早，演員車(chē)一到旅館，幾個(gè)(gè)小演員非拉阿寅去他們房間“炸紅10”。他那天手幸，竟來(lái)紅10。

　　“阿寅老師，我看今晚的紅10是你養(yǎng)(yǎng)的吧？你自己抓能紅10能打成，和別人一起抓紅10也能打贏。”一個(gè)(gè)演警衛(wèi)(wèi)員的小男孩眨著大眼睛在阿寅對(duì)面笑嘻嘻的說(shuō)。

　　到了下半夜阿寅贏了20多，他一邊數(shù)(shù)著自己身邊的一大推零錢(qián)，一邊嘴里哼著小曲，“哎呦，今晚戰(zhàn)(zhàn)況是20多呀，你們要是能挺住，咱們就接著炸，你們要覺(jué)得不行，咱今晚就到這兒。我是贏家，我不能張羅撤。”

　　一個(gè)(gè)睡眼惺忪的演日本小隊(duì)(duì)長(zhǎng)的演員說(shuō)，“我明早還得起早化妝，今晚收了吧。”

　　阿寅把贏來(lái)的錢(qián)揣進(jìn)(jìn)兜里，拿著剩下的半盒煙往他房間方向走。

　　旅館里的燈光發(fā)(fā)出昏黃的暗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zhǎng)。當(dāng)(dāng)阿寅行至導(dǎo)(dǎo)演房間附近時(shí)(shí)，見(jiàn)一個(gè)(gè)穿花裙子的女孩，他定睛細(xì)(xì)看，

　　“……這不是場(chǎng)記邱麗娜嗎，這半夜三更的她這是去哪呀？”

　　阿寅閃到一邊想，他在暗處窺視邱麗娜身影，“不會(huì)(huì)是去導(dǎo)(dǎo)演房間吧？”

　　果然讓阿寅猜著了，邱麗娜大搖大擺扭捏著軟軟的腰，推開(kāi)導(dǎo)(dǎo)演的房門(mén)走了進(jìn)(jìn)去。

　　阿寅瞪大眼睛，張大嘴巴，愣愣的說(shuō)，“看來(lái)組里人的議論不是捕風(fēng)(fēng)捉影，看來(lái)邱麗娜和黃導(dǎo)(dǎo)真有點(diǎn)(diǎn)事兒。”阿寅要抓狂，他要大笑，他要罵娘，他有點(diǎn)(diǎn)瘋了。他像咬自己的那條瘋狗一樣，

　　緊接著，緊接著，在旅館寂靜的走廊里傳出一陣陣狗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劇組明天要拍狗啊？”

　　“咋還把狗弄旅館里來(lái)了呢！別人咋睡覺(jué)啊。”

　　“從劇組進(jìn)(jìn)來(lái)，旅館就不消停了。”

　　旅館人議論紛紛。

　　六

　　“給，黃導(dǎo)(dǎo)，這是我的證明材料。”阿寅從身上拿出一張稿子遞給黃導(dǎo)(dǎo)。

　　黃導(dǎo)(dǎo)一愣，笑了笑，“啥材料？”

　　“是我怕戲時(shí)(shí)被瘋狗咬傷的證明材料。”

　　“狗，狗不就是犬嗎？”黃導(dǎo)(dǎo)和邱麗娜示意了一下，他倆想起夜里犬吠的事。

　　那天晚上他們兩人正好在房間里。當(dāng)(dāng)時(shí)(shí)黃導(dǎo)(dǎo)問(wèn)她，“麗娜，有人見(jiàn)你進(jìn)(jìn)來(lái)吧？”

　　邱麗娜搖頭，“沒(méi)有。”

　　“是誰(shuí)在惡作劇學(xué)(xué)狗叫。”

　　“是組里人開(kāi)玩笑吧。”

　　黃導(dǎo)(dǎo)想了想肯定的說(shuō)，“不，是阿寅。”

　　“阿寅？”

　　黃導(dǎo)(dǎo)翻開(kāi)阿寅寫(xiě)的證明材料看起來(lái)，全文如下：

　　《血潮》劇組1989年9月2日下午在安平縣20公里以外的村子拍日本軍大掃蕩一場(chǎng)戲，現(xiàn)(xiàn)場(chǎng)導(dǎo)(dǎo)演組剛剛布置好了百余人的大場(chǎng)面，不巧，天空就烏云密布下起大雨來(lái)了，頓時(shí)(shí)，現(xiàn)(xiàn)場(chǎng)嘩然亂成一團(tuán)(tuán)。

　　我身穿日本少佐軍裝，騎在高頭大馬上原地打轉(zhuǎn)(zhuǎn)，后來(lái)費(fèi)(fèi)了半天牛勁才勒住馬到老鄉(xiāng)(xiāng)家避雨。可當(dāng)(dāng)我騎馬一進(jìn)(jìn)院子，便被撲上來(lái)的一條大黃狗咬在我的左腿肚子上。

　　好在這家老鄉(xiāng)(xiāng)及時(shí)(shí)趕到轟開(kāi)了狗，他忙上前慰問(wèn)說(shuō)著玩笑，

　　“咱家這狗把你當(dāng)(dāng)成日本鬼子了，哈哈哈。”

　　我沒(méi)心和他說(shuō)笑，忍著劇痛擼起褲腿，白皮上呈現(xiàn)(xiàn)出一口血牙印，血順腿流淌，一直紅到皮靴，

　　老鄉(xiāng)(xiāng)收起笑著急了，“快！趕緊上炕，我給你包扎一下！”

　　我看了眼老鄉(xiāng)(xiāng)黑黑的臟手，果斷的說(shuō)，“不！我得去醫(yī)(yī)院，不然會(huì)(huì)感染的。”

　　誰(shuí)知道縣醫(yī)(yī)院的確診為：瘋狗致傷，而且，大夫還說(shuō)，“被瘋狗咬傷患者潛伏期為15年，嚴(yán)(yán)重者會(huì)(huì)像瘋狗一樣去傷害人，甚至?xí)諞估鍶汀！?p>　　阿寅的證明材料在黃導(dǎo)(dǎo)手里停留片刻，馬上證明材料又傳遞到場(chǎng)記邱麗娜手里。

　　黃導(dǎo)(dǎo)順勢(shì)笑了笑，這個(gè)(gè)笑的表情沒(méi)有醞釀，是皮笑。黃導(dǎo)(dǎo)在看阿寅證明材料中間就不禁想笑出聲，但他忍住了。他是劇組的制片主任，不是普通一員。

　　黃導(dǎo)(dǎo)想，“阿寅這小子，很有想象能力，創(chuàng)(chuàng)造能力，還有點(diǎn)(diǎn)編劇能力。看他寫(xiě)的證明材料像一個(gè)(gè)編劇在寫(xiě)劇本里的場(chǎng)面片段。”

　　黃導(dǎo)(dǎo)明白阿寅寫(xiě)這份證明材料的意圖，目的就是向劇組要個(gè)(gè)說(shuō)法。也就是讓他這個(gè)(gè)制片主任給阿寅一個(gè)(gè)承諾。他試探著對(duì)阿寅說(shuō)，“阿寅，你也是老在劇組拍戲，劇組的行政管理和你們?cè)拕F(tuán)(tuán)不一樣，它是一個(gè)(gè)臨時(shí)(shí)性單位，完成拍攝大家就各奔東西，劇組就地解散。”

　　黃導(dǎo)(dǎo)心里清楚，絕對(duì)不能把劇組的羅亂留給臺(tái)(tái)里，這個(gè)(gè)戲只是掛在臺(tái)(tái)里，這是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和臺(tái)(tái)長(zhǎng)說(shuō)好了的。”

　　黃導(dǎo)(dǎo)看了一眼阿寅說(shuō)，“阿寅，組里對(duì)你的情況也了解，你的腿是在拍戲現(xiàn)(xiàn)場(chǎng)傷的，組里會(huì)(huì)給你一定經(jīng)(jīng)濟(jì)(jì)上的補(bǔ)(bǔ)償。”

　　坐在一旁的阿寅一聽(tīng)黃導(dǎo)(dǎo)提到劇組要給他“經(jīng)(jīng)濟(jì)(jì)補(bǔ)(bǔ)償”，他噌！的站起身來(lái)，瞪起眼睛，提高嗓門(mén)，“黃導(dǎo)(dǎo)！你把我阿寅當(dāng)(dāng)成什么人啦！我阿寅可不是那種只顧低頭一門(mén)往錢(qián)眼里鉆不顧及情面的人，錢(qián)是什么……”

　　在一旁觀(guān)望不語(yǔ)的邱麗娜有點(diǎn)(diǎn)坐不住了，她用鼻子輕輕的哼了一聲。

　　“哼，”

　　她想，“何必呢，裝什么呀？既然心里想要，嘴里上還不敢白說(shuō)。口是心非！虛偽！”

　　黃導(dǎo)(dǎo)在一旁看出邱麗娜白阿寅的小眼神兒，他怕邱麗娜沉不住氣再說(shuō)阿寅點(diǎn)(diǎn)什么，那就添亂了，他便打斷邱麗娜，“小邱，你去我房間給我拿盒煙。”邱麗娜起身離開(kāi)。

　　黃導(dǎo)(dǎo)點(diǎn)(diǎn)燃煙，笑了笑，對(duì)阿寅說(shuō)，

　　“阿寅，咱們要不是劇組是一個(gè)(gè)臨時(shí)(shí)單位，我肯定會(huì)(huì)幫你申請(qǐng)辦個(gè)(gè)工傷。”

　　阿寅一聽(tīng)黃導(dǎo)(dǎo)把話(huà)這么一說(shuō)，他被觸動(dòng)(dòng)了，臉覺(jué)得有點(diǎn)(diǎn)掛不住色。

　　黃導(dǎo)(dǎo)說(shuō)這話(huà)的意圖是安撫住阿寅，從而表現(xiàn)(xiàn)出他對(duì)阿寅的誠(chéng)意。他繼續(xù)(xù)對(duì)阿寅說(shuō)，

　　“阿寅，你別看咱們組，有好幾個(gè)(gè)廣告贊助，但那大多都是空頭的，即使有談成的廣告，那也是臺(tái)(tái)里廣告部的業(yè)(yè)務(wù)(wù)，和咱們組沒(méi)什么關(guān)(guān)系，我們這部戲不是個(gè)(gè)人行為。”

　　邱麗娜回到客廳，她把煙放在黃導(dǎo)(dǎo)面前。

　　黃導(dǎo)(dǎo)接著說(shuō)，“阿寅，咱們這個(gè)(gè)組是沒(méi)錢(qián)的窮組，我這個(gè)(gè)制片主任真難當(dāng)(dāng)啊，當(dāng)(dāng)時(shí)(shí)我去你們?cè)拕F(tuán)(tuán)找你時(shí)(shí)也說(shuō)過(guò)。”

　　阿寅當(dāng)(dāng)然記得，黃導(dǎo)(dǎo)說(shuō)這個(gè)(gè)戲沒(méi)什么錢(qián)，

　　阿寅當(dāng)(dāng)時(shí)(shí)也表示，如果人物有戲，錢(qián)少?zèng)]關(guān)(guān)系。

　　“阿寅，我先給你500，算劇組給你被狗咬的補(bǔ)(bǔ)償費(fèi)(fèi)。”他邊說(shuō)邊給阿寅寫(xiě)條子。

　　“黃導(dǎo)(dǎo)，這，嘿，……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阿寅，你拿我簽字直接去華子房間領(lǐng)(lǐng)錢(qián)。”

　　阿寅拿著黃導(dǎo)(dǎo)簽條離開(kāi)了。

　　邱麗娜見(jiàn)阿寅離開(kāi)，她趕緊把門(mén)關(guān)(guān)上，便回身沖著黃導(dǎo)(dǎo)嚷嚷，“黃導(dǎo)(dǎo)，你這個(gè)(gè)人就是太好說(shuō)話(huà)，”阿寅就拿這么一個(gè)(gè)材料，你就給他500？……”她喝口水繼續(xù)(xù)說(shuō)，“本來(lái)阿寅酬金在演員組就算高的，再說(shuō)，演員本身就是一個(gè)(gè)高危職業(yè)(yè)，拍戰(zhàn)(zhàn)爭(zhēng)戲，哪個(gè)(gè)演員不受點(diǎn)(diǎn)傷？”

　　邱麗娜說(shuō)的這些黃導(dǎo)(dǎo)心里很清楚，劇組大多數(shù)(shù)演員都具有一定良好職業(yè)(yè)精神，但極個(gè)(gè)別的演員也存在。演員和普通人一樣，沒(méi)什么區(qū)(qū)別。

　　七

　　場(chǎng)記邱麗娜和黃導(dǎo)(dǎo)在會(huì)(huì)議室議論阿寅時(shí)(shí)，

　　阿寅這邊已經(jīng)(jīng)拿著黃導(dǎo)(dǎo)的簽字條來(lái)到劇務(wù)(wù)張小華房間。

　　雖說(shuō)事先開(kāi)會(huì)(huì)已經(jīng)(jīng)研究定了方案：黃導(dǎo)(dǎo)和邱麗娜在會(huì)(huì)議室和劇組領(lǐng)(lǐng)酬金人先談話(huà)，張小華在房間負(fù)(fù)責(zé)(zé)給持有憑黃導(dǎo)(dǎo)親筆簽條的人發(fā)(fā)酬金，如有疑問(wèn)進(jìn)(jìn)行電話(huà)確認(rèn)(rèn)。

　　阿寅把黃導(dǎo)(dǎo)簽條遞給張小華，“張小華，請(qǐng)支付阿寅在拍戲現(xiàn)(xiàn)場(chǎng)被狗咬補(bǔ)(bǔ)償費(fèi)(fèi)500元。黃橘。”

　　張小華看完黃導(dǎo)(dǎo)簽條確認(rèn)(rèn)是黃導(dǎo)(dǎo)筆記，可這筆錢(qián)事先沒(méi)談過(guò)，他覺(jué)得拿不準(zhǔn)(zhǔn)。但是，阿寅現(xiàn)(xiàn)在已經(jīng)(jīng)站在他面前，他不能用房間電話(huà)給黃導(dǎo)(dǎo)漢顯BP機(jī)(jī)打傳呼，他還是要打黃導(dǎo)(dǎo)房間電話(huà)提醒一下。

　　張小華一邊示意阿寅稍等，一邊用他房間電話(huà)給黃導(dǎo)(dǎo)房間打。

　　電話(huà)通了，發(fā)(fā)出音樂(lè)聲，片刻，黃導(dǎo)(dǎo)接電話(huà)，

　　“喂！我是黃導(dǎo)(dǎo)，你是哪位？”

　　張小華怕被阿寅聽(tīng)出來(lái)，就小心的和黃導(dǎo)(dǎo)打暗語(yǔ)。

　　“我是華子，”

　　黃導(dǎo)(dǎo)猜出華子電話(huà)用意，“阿寅去了，”

　　“嗯。”張小華用鼻子。

　　“給他支500吧。”

　　“……開(kāi)會(huì)(huì)沒(méi)談，這個(gè)(gè)從哪出？”張小華低聲支吾。

　　黃導(dǎo)(dǎo)說(shuō)，“我再調(diào)(diào)整。”

　　最后，阿寅在表上簽字領(lǐng)(lǐng)走500塊錢(qián)。

　　張小華明白，我一個(gè)(gè)小劇務(wù)(wù)，雖然替導(dǎo)(dǎo)演干點(diǎn)(diǎn)主任事，又不是名副其實(shí)(shí)的制片主任，劇組資金都由黃導(dǎo)(dǎo)一人支配，我不過(guò)給他提個(gè)(gè)醒。

　　阿寅剛走，牛爽就來(lái)了。

　　“來(lái)的晚不如來(lái)的早，來(lái)的晚了撈不著，導(dǎo)(dǎo)兒，這把該輪到我牛爽了吧？”

　　“亂彈琴！大個(gè)(gè)兒！你以為這是在商店里搶購(gòu)便宜貨呢？什么撈不著。”

　　黃導(dǎo)(dǎo)一看那人高馬大的牛爽，就感覺(jué)到男人的末日來(lái)了，這些女人處處事事要和男人比。

　　牛爽二話(huà)沒(méi)說(shuō)，把一張劇本單頁(yè)往桌子上一拍。

　　黃導(dǎo)(dǎo)一看這是他的分鏡頭，內(nèi)(nèi)容如下：

　　場(chǎng)景，村外小河邊，

　　（全景）桂花（牛爽飾）在河邊洗身子，

　　（畫(huà)外音）遠(yuǎn)(yuǎn)方傳來(lái)日本鬼子嬉笑聲。

　　（近景）掛花驚呆。

　　（畫(huà)外音）日本鬼子腳步聲，嬉笑聲，喘氣聲越來(lái)越逼近。

　　（特寫(xiě)）掛花驚恐雙眼。（全景）掛花慌亂光著身子向岸邊跑。日本鬼子入畫(huà)。

　　黃導(dǎo)(dǎo)記得在現(xiàn)(xiàn)場(chǎng)他和牛爽對(duì)話(huà)，

　　“大個(gè)(gè)兒，掛花被日本鬼子強(qiáng)(qiáng)奸這場(chǎng)戲，我想找替身拍，讓華子在縣城貼廣告。”

　　牛爽一聽(tīng)，興致的問(wèn)，

　　“導(dǎo)(dǎo)兒，組里出多少錢(qián)替身費(fèi)(fèi)？”

　　“300。”

　　牛爽跳到黃導(dǎo)(dǎo)面前，鄭重其事地，

　　“導(dǎo)(dǎo)兒！何必呢！肥水不流外人田，300干嘛給外人呢！有現(xiàn)(xiàn)成的不用，不就遠(yuǎn)(yuǎn)景嘛，我自己拍，你把300給我。”

　　“牛爽，太好了！我怕你不同意，才要找替身的。謝謝你為藝術(shù)(shù)獻(xiàn)(xiàn)身。”

　　黃導(dǎo)(dǎo)當(dāng)(dāng)然高興由演員自己拍了。不然鏡頭不好接，而且，替身要不會(huì)(huì)演戲也不行。這小縣城，找不到會(huì)(huì)演戲的。

　　“牛爽，把你劇本給我。”

　　黃導(dǎo)(dǎo)當(dāng)(dāng)即在牛爽劇本上簽字，

　　“牛爽拍掛花被日本鬼子強(qiáng)(qiáng)奸鏡頭，劇組支付替身費(fèi)(fèi)300元。”

　　牛爽平時(shí)(shí)嘻嘻哈哈慣了，這次真認(rèn)(rèn)真的。

　　不過(guò)，她領(lǐng)(lǐng)完300塊錢(qián)后，沒(méi)有揣自己兜里，她請(qǐng)劇組主創(chuàng)(chuàng)去縣城吃了一頓。

　　組里“燈爺”喝高了，開(kāi)牛爽玩笑，

　　“這不是把牛爽給吃了嗎？”

　　黃導(dǎo)(dǎo)才明白牛爽用心，他握著牛爽的大手，

　　“下部戲我還找你，純爺們兒！”

　　初稿創(chuàng)(chuàng)作于1990年長(zhǎng)春。

　　修改于2020年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