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歇息后的陳言回到了工作中。
當意識再一次從模糊到清醒時，他已經出現在一座學校。色調陰暗，沒有開燈，很顯然是個驚悚的噩夢。實際上，陳言的工作就是處理噩夢，因為他的深眠裝置和其他人不同。
“讓我看看夢境的主人是誰...”
他環顧四周，想要尋找行動目標，然而并沒有任何收獲。
“嘶啦...嘶啦...”
某種鐵制品劃過地面的聲音。
陳言提高注意力，開始查找聲音的源頭。
隨著這聲音的靠近，他明白夢魘已經來到了身后。
“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他向自己下達一個心理暗示，接著冷靜地轉過身。他的身后，正站著一個低著頭，雙腿被鐵鏈束縛的，猶如囚犯一般的學生。
“你好。”
陳言試著和他溝通，然而并沒有得到答復。因為沒有燈光的緣故，他無法確認面前的東西是否具有人類的基本特征。一抬頭，壓根沒臉也說不定。
“看來只能去別的地方了。”
陳言搖搖頭，從鐵鎖鏈的旁邊繞了過去。
每個教室里都關著燈，雖然陳言看不見里面是什么，但他有預感，這里面似乎走動著某些東西，而且是活物。
“夢境的主人也許是校長？”
他思索片刻，開始尋找校長室的位置。然而，他的意識突然模糊了一下，緊接著出現在一間教室里。
“一般來說，這是夢境的主人發現了我的存在...”
陳言皺起眉頭。能明白自己正在做夢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在這批人里，能意識到自己的夢有外來者的，更是堪稱稀世。
“你在哪？我們可以談一談，我可以幫你解除這個噩夢。”
但是沒有任何回應。
于是陳言嘆了口氣，觀察起四周:每個椅子上都坐著一位被鐵鏈束縛的，低著頭的學生。他們邊克服鎖鏈的重力，邊艱難地提起筆在紙張上書寫。
陳言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夢境的主人，也許是個變態，每個晚上都在清醒的夢里打造自己的世界，奴役這些學生，支配他們的思想...
“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他再次給自己下達心理暗示，并開始警惕四周。
講臺上，是一團純黑且膨脹的黑暗，每當陳言看向它，都會有種反胃感。
教室的門被封鎖了。窗戶禁閉，看不見外面的景色。
陳言不語，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新的契機。
不知過了多久，學生們像是考完試了，陸陸續續地放下了筆。
膨脹的黑暗伸出一只無限長的陰影，像是一只手，卷走了學生們的考卷。
血液從黑影里流出，像是教師批改作業的紅筆，在紙張上不斷形成殷紅的血跡。
陳言站在旁邊，看著那些數字:99.98.99.97.96...
“都是好學生啊。”
他很欣慰地點了點頭。直到，出現了一個89分的卷子。
黑影突然迅速膨脹起來，陳言趕快退到一邊，眼睜睜地看著那黑影化作一團血霧，將其中一個低頭的學生卷入其中。其他的學生顫抖起來，并且在喉嚨里發出兔子一般的叫聲。
待所有試卷判完后，學生們又開始進行新的一輪作答。
“一輪輪的淘汰，留下最優秀的學生，這種養蠱式教育遲早會把學生逼瘋...”
陳言在心里批評了一句，接著繼續等待契機。
又是這樣周而復始的考試，每次考試最低分的學生都會被血霧吞噬，成為黑暗的一部分。這群學生，就像是沉默的兔子，瑟瑟發抖著，但是永遠不會為這樣可怖的局面做出抵抗。
沉默，然后成為罪的一部分。
但是這群兔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陳言瞇起眼睛，自己也無法解答這個問題。連他自己，此時也是沉默的。
“我們真的應該好好談談。”
最終，他還是打算做些什么。如果他也沉默下去，大概也會遺忘身份，成為兔子之一。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一個痛苦，青澀的聲音，從無窮遠的地方傳來。
“我們該聊聊，孩子。”
陳言搖搖頭，并未詢問為什么他會知道自己的存在。
“沒什么好說的，這里是我的夢，如果我愿意，你就永遠留下了。”
“你的心理狀態有問題，我會幫你調整好。”
他調整聲音，希望能勸導這位未知的夢境主人。
“你不是第一個來的，也不是最后一個。我沒有開玩笑，你該回去了。”
那空靈的聲音，縈繞在他的耳邊。
“我看見了，就一定會做點什么事。這個道理很簡單，希望你能理解。”
陳言搖搖頭，走到一個學生面前，抬起了他的下巴。一張兔子的臉，隱忍著無盡的痛苦，喉嚨里醞釀著不知多少次的嗚咽。
“你能做什么？”
那聲音轉而變得嗤笑，譏諷他的不自量力。
“救這些兔子。哪怕他們只是你的夢。”
“現實里，也有這樣的兔子，但是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就像個偽君子，為了離開這個夢才變得這么虛偽。”
那聲音變得激動起來，語氣中充斥著明顯的厭惡。陳言沉默了一會兒。
“只救幾個夢里的兔子。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么？”
夢境的主人發出感情強烈的質問。
“...”
陳言抬起頭，望向那無窮高的黑暗穹頂。
“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么？”
“...”
還是沒有言語。
“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么？”
這聲音變得幸災樂禍起來，卻又變得有些哀凄。
“我滿意。”
陳言點點頭，好像在與那居高臨下的存在對視。
“...哈。不用做什么，你可以離開了。”
“相信我。遲早有一天，都會好起來的。”
他向黑色的天空揮了揮手，這次那個聲音沒有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