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緊張，和普通的聊天一樣。”

　　眼前的男人輕撫桌面，語氣柔和。他上下仔細打量徐維，實在是看不出徐維有什么特別出眾的地方。

　　徐維當然不緊張，他只是在想，接下來自己該如何說服眼前的這個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

　　“徐維。”

　　“徐維？很簡潔的名字。”男人微笑道，“但是卻不方便區分。”

　　徐維不說話。

　　“船上數萬小家伙，和你同姓的人應該不少。”男人接著說道，“說不定當時推選你做代表的人當中，就有那么一兩個和你同名同姓的人。”

　　“這和今天的主題沒有任何關系。”

　　“或許沒有關系，但我想表達的事情是，你們還不夠理性。”

　　“沒人能保證絕對的理性。”

　　“不不不。就像你的名字一樣，歸根結底，還是祖星上文明進步得太慢。”男人總是保持著微笑，“如果你們足夠發達，你們就會變得足夠理性，名字也會和我們一樣。”

　　“你的名字是什么？”

　　“很抱歉，全稱比較復雜，因為是用二進制的零一代碼構成。”男人說道，“但你可以叫我的簡稱。”

　　“這艘艦船的編號用十進制表示是18800，我是二號指揮官，所以我還可以叫188002。”

　　徐維聽了，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大笑起來。

　　“我的名字很好笑？”

　　“的確很滑稽。”徐維笑得越來越厲害，“我猜你的二進制名字也是編號，而且是非常巨大的編號。”

　　“你覺得很復雜？所以才覺得好笑？”男人不是很理解。

　　還真被徐維猜對了。他們派到地球有幾萬艘艦船，所以臨時編號就是挨著數。這種方式命名可以保證簡單不重復，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數量不多還好，一多就極其繁瑣了。他們口中的天宮作為人族的搖籃，人口不知多少。按照這個邏輯，又用二進制命名，那肯定是特別長一串。

　　怪不得他要說徐維這個名字簡潔。

　　“如果這就是你們的理性，那么，我同意。”徐維笑道，“那188002先生，你們可以放我走了么？”

　　徐維不想在無關的話題中糾結下去，因為這很可能就是這場辯論的陷阱。

　　男人搖了搖頭，淡淡道：“現在還不行。”

　　“為什么不行？”

　　徐維笑容有些變化，但不是僵硬，而是一種胸有成竹。

　　“零二先生，你可能想錯了一件事情……”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插了一句話：“零二，不錯的簡稱。”

　　徐維接著說道：“看來你也挺喜歡我給你取的名字。但你的耳朵或許不太好使，沒有聽清楚我剛才說過的話。”

　　“那我現在再復述一遍。”徐維不緊不慢，一字一頓，“那188002先生，你們可以放我走了么？”

　　徐維簡單的又重復了一遍剛才說過的話，還在某個字節上加重了語氣。

　　這一下，零二先生完全明白過來了。

　　從一開始，徐維就沒有打算以一個地球人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因為徐維的理性告訴他，這場辯論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一開始就陷進敵人的圈套之中，那么再多的口舌也不過是徒勞之功。

　　戰爭要想勝利，需要切中敵人的要害。而徐維，現在正在做這樣的一件事情。

　　“其它幾千想要下船的人我不在乎。”徐維繼續說道，“但我必須下船。”

　　“我不能答應你的請求。”

　　徐維撇嘴一笑，不慌不忙：“其實一開始，我就在思考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什么事？”

　　“你們并非真心想救我們。”徐維語氣輕緩，“據我所知，你們作為神明，可以操縱物質，所以創造一個普通人可以生存的環境，其實并不難。”

　　“換句話說，就算改變地球環境比較困難，但還是可以帶著地球上的普通人離開。”徐維漸漸加重語氣，“比如在改造一下船艙，加固船身，并且提供氧氣，提供食物。”

　　徐維能夠想象，有這樣一門法術，可以將人呼吸吐出的二氧化碳當中的碳氧元素分離，然后在將氧原子重組成氧氣，以此循環。而且傳說中，仙人可以點石成金，《西游記》中也有不少把石頭變成食物的法術。依此類推，只要船上攜帶足夠的元素，就可以依靠他們的法術實現物質的循環，那么食物也不會短缺。

　　雖然將排泄物當中的元素分解又重組有些惡心，但大自然不就是如此么？

　　“你們不是無能為力，其實是不想付出太多的代價而已。”徐維語氣愈發強烈，此時已經站起身來，“你們像地球分發所謂的神水，其實也另有目的，對嗎？”

　　這一刻，徐維的聲音響徹整艘艦船。船上的每個人，無論老少，都見證了徐維質問神靈的這一幕。徐維此刻就那么站著，將手掌拍在了桌上。

　　“還有其它的目的？”

　　“還有什么目的啊？給我們成神的機會，原來不是真心的嗎？”

　　“他們要利用我們嗎？”

　　一時間，船上炸開了鍋。聽懂徐維的話之后，很多人都開始懷疑起來。于此同時，船艙內的零二先生卻無動于衷，似乎并不在意。

　　徐維看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的零二，心里也沒有太多的意外。

　　這畢竟是一尊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神明。

　　但徐維的目的沒有達到之前，他不會罷手。徐維加緊攻勢，咄咄逼人：“你們的艦隊，是軍艦。而你和那金色的佛陀，是這艘軍艦的指揮官，軍艦上面的黃巾力士和這些銀色力士，是士兵。”

　　“黃巾力士和銀色力士？不錯的稱呼。”

　　“你們是威武的軍人，我們是爛泥般的難民。我們沒有武器保護自己，所以你們賜予了我們神水裝身。當我們喝下神水之后，也就是我們裝上你們也有的裝備之時。有了裝備的難民便不是可憐的爛泥，只要稍加訓練，我們就是和你們一樣的士兵！”

　　“你們想要我們成為天宮的士兵，并且付出了神水的代價，所以不可能讓我們幾千幾千的流失。”

　　“一艘船上假如有二千人流失，十艘就是二萬。你們派到地球的船有數萬艘，流失的人數加起來就是數千萬！”

　　“當然，這樣做無可厚非，畢竟你們在達成目的的途中順便也救了不少難民。但是，我不需要你的救助。”

　　“所以，我的要求很簡單，放我走，他們，無所謂！”

　　先揭開你們虛偽的面紗，再拋下一句看似并不負責任的話。這就是徐維的策略，或許看上去并不完美，但是有效。

　　零二也陷入了沉思當中。因為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就想把地球人拖進他們的邏輯當中。用選代表的方式替代個體的意見，企圖將所有人一網打盡。但是現在，徐維卻提出他個人的訴求，別人的死活他根本不管。

　　其實，如果不是他們擺出一副尊重意見，開明想談的態度，徐維根本就抓不住這個機會。這一下，徐維的話讓他騎虎難下，不好答應。

　　作為個人，無論你說什么，徐維都要下船。你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因為你一旦拒絕，就失去了談判的態度。但是你一旦答應徐維，看上去只失去了一個人，但實際上已經牽動了更多人蠢蠢欲動的心。

　　這是個人和團體之間的矛盾。

　　久久之后，零二終于開口了。

　　“這場，你談贏了。”

　　這短短六個字，振奮人心，甲板上見證這一幕的徐度激動地說不出話來。黎雪霏望著屏幕上徐維的身影，也是終于放下心來。

　　徐維轉身要就要走，零二卻像一陣風一般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將徐維攔了下來。

　　“你現在還不能走。”

　　“我希望你們遵守承諾。”

　　“我現在做的事情就是在遵守承諾。”

　　零二右臂一揮，塔臺上的屏幕突然就灰了。眾人看不見船艙內的情況，這讓徐度和黎雪霏緊張起來。

　　在船艙內，零二其實并沒有對徐維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在徐維的眼里，他好像在用法術催動一臺機器。

　　這臺機器看上去像計算機，機身下面的東西好像貯藏著幾塊巨大的像電瓶一樣的零件。在這種零件的旁邊，對接著一扇金屬質感的小門，正好可以容納一個人的身軀。

　　“這個東西，難道是法寶？”

　　徐維想起《封神演義》當中那些牛鼻子老道的種種法寶。例如捆仙索、打神鞭、陰陽鏡以及太極圖什么的。它們都是靠有一定道行的道士用法力驅動，和這玩意兒的使用方法簡直一模一樣。

　　唯獨不相同的是這東西有點兒現代化，像復雜而精密的機器。

　　零二全身貫注，并沒有回答徐維。大約兩分鐘之后，這扇小門之中的空間發生了扭曲。

　　這有點兒像科幻電影當中的時空之門，或者說像上個世紀動畫片《哆啦A夢》里面的任意門。門框內部的空間形成了一道順時針旋轉的空氣漩渦，看上去極具夢幻感。

　　“好了，可以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