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已看不見人影,家家戶戶都閉上了門。
玄云客棧中寂無人聲,本來住店的客人,看到這八柄鋼刀時就早已從后門溜了。
那匹白馬卻還是動也不動的站在西風里,就像是石頭雕成的。
這時靜寂的長街上,忽然又有個中年文士,施施然走了過來,神情仿佛很悠閑,但一雙眸子里卻閃著精光。
他背負著雙手,施施然走到客棧門前,抬頭看了一眼,長嘆:“好馬!端的是好馬,只可惜主人無情,委屈了你了。”
他背負著的手突然一揚,長袖飛卷,帶起了一陣急風。
白馬受驚,又是一聲長嘶,從門檐上躍下。
這中年文士雙手一托,竟托住了馬腹,將這匹馬輕輕放在地上,拍了拍馬腹:“回去載你的主人來,就說這里有好朋友在等他。”
白馬竟似也懂得人意,立刻展開四蹄,飛馳而去。
中年文土隨手拔下了門側的金環,走入客棧,在旗桿上一拍,八柄鋼刀立刻同時落了下來。
中年文土長袖又卷,已將這八柄刀卷在袖里,沉聲:“好大的膽子,耍威風耍到我黑市來了。”
夜。
無星無月,云暗風高。
院子里卻是燈火通明,還擺著一桌酒。
白夜自斟自飲,忽然舉起酒杯,對著院外一株大榕樹笑了笑:“久聞苗幫主有江海之量,既已來了,為何還不下來共飲一杯?”
榕樹濃蔭中,立刻也響起了一陣夜梟般的怪笑聲,一條人影箭一般射下來,落在地上,卻輕得像是四兩棉花。
這人獅鼻闊口,滿頭赤發,耳中卻戴著三枚金環,人已落下,金環還在不停的“叮當”作響,正是赤發幫的總瓢把子,“火焰神”苗燒天。
他一雙眼睛里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燒著,盯著白夜問:“閣下可是白夜,白公子?”
“是我。”
“你不怕我殺你?”
“你若想要殺我,就不會來‘玄云客棧’了,赤發幫縱然有些實力,得罪玄云客棧也絕不會有好果子吃。”白夜對苗燒天的話不屑一顧。
突聽馬蹄聲響,如密雨連珠般急馳而來。
苗燒天兩道火焰般的濃眉皺了皺:“小張三也來了,來的倒真不慢。”
馬蹄聲突然停頓,一人朗聲大笑:“苗老大的約會,江湖中有誰敢來慢了的?”朗笑聲中,一個人已越墻而人,一身雪白的急裝勁束,特地將衣襟敞開,露出堅實強壯的胸膛,卻比衣裳更白。
“白馬小張三,久仰大名了。”白夜舉杯遙指張三:“看三位的架勢,是想和我談買賣,不是來找事兒的。在下酒量不好,不如還是讓在下先敬三位一杯。”苗燒天又皺了皺眉:“三位?“
只聽對面屋脊上一人笑:“河東赤發、河西白馬既然都已來了,趙某怎敢來遲?”
苗燒天:“太行趙一刀?”
他已用不著再等人回答。
他已看見了一柄雪亮的刀,快刀!
沒有刀鞘。
雪亮的刀就插在他的紅腰帶上。
青布箭衣,青帕包頭,一條腰帶比苗燒天的頭發還紅,恰巧血紅的刀衣相配。
“河東赤發、河西白馬、太行快刀,三位想必也是為了孔雀圖而來。”白夜輕笑:“卓爺可是大鏢局的大當家,河朔中原到關東黑白兩道三十九路誰敢不給卓爺面子?卓爺更是我的伯樂…”
苗燒天低聲:“你不想談?”
“得加錢!”白夜的聲音果斷而決絕。
苗燒天三人對視一眼,苗燒天說:“你開個價。”
“卓爺給了我十萬雪花的定錢,還有四件奇珍異寶沒有給我。”白夜食指輕輕敲擊盒子,冷笑:“翻一番,一百五十萬雪花。”
“三位一百五十萬,如何?”
苗燒天一愣:“好大的胃口,你也不怕撐著。”
“苗幫主,這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道理看起來您不懂呢,不過也難怪,恐怕也沒什么人敢和赤發幫要價。我應該是頭一號了。”白夜神色一正:“三位,這個價如何?”
趙一刀大笑:“可以。”張三點頭:“什么時候交貨?”
白夜一愣:“十月二十七,七俠鎮同福客棧亥時,白某過期不侯。如何?”
“可以。”苗燒天一錘定音道。
有命拿錢沒命花這個道理,幾人都懂,也都心知肚明。
四人會心一笑,彼此笑而不語。
白夜繼續自斟自飲,似乎并不打算停下。人喝酒的時候往往會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越來越清醒,一種是越來越醉,白夜此時就屬于前者。
白夜醉眼朦朧的看著三人,一百五十萬兩雪花他想要,卓東來手中的四件奇珍異寶他也想要,這該如何是好?
“苗幫主、趙一刀、張三,耍威風耍到我的地頭上是想死嗎?”陰冷的聲音在苗燒天背后響起,三人俱是心中一驚。
苗燒天三人的武功在江湖中雖算不上頂尖,但也絕對是第一流的人物,三人干的也都是刀口舔血的買賣,警惕之心絕不會差了。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三人身后。
苗燒天三人只瞧見一雙白底黑布鞋,這雙鞋的主人從陰影中緩步走出來,是一個神情有些陰沉的中年文士,此人的手中還舉著一個托盤,托盤中放著酒壺。
看著眼前的中年文士,苗燒天三人的心越來越低沉。
這中年文士正是三秦之地的黑市總管‘血翼虎’秦之海,秦之海此人兇狠毒辣,軍陣出身,擅使一桿五十二斤的血紋槍。弓馬嫻熟,據說曾百步之外射瞎人的眼睛。
張三瞬間明白過來秦之海說的是自己等人方才所為,尷尬一笑:“秦爺,這事是我們不地道,險些壞了規矩,您說該怎么辦?”
秦之海突然笑瞇瞇的說:“好說,你們三人每人留下一條胳膊,如果有人肯替你們受過,那就留兩條。我就全都沒看見。”白夜暗暗搖頭:活該,讓你們沒事裝大頭。
張三臉色一變,自己此次獨自前來,能找誰去帶自己受過?
張三的臉色不好看,看苗燒天等人的臉色亦不好看。
苗燒天神色難看道:“秦爺,和我來的兄弟都是我的手足親朋,您看能不能換個條件?”趙一刀亦是賠笑:“秦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秦之海話鋒一轉:“你們三家,每家十萬兩。”看著在自己面前裝孫子的三人,秦之海也不好過多逼迫,這三人其實也算不上壞的規矩,只能算是犯忌諱。
黑市有規矩,在黑市里鬧事兒的殺,可這三人終究沒進黑市。三人雖然在江湖上有些事例,但和黑市相比終究算不得什么,江湖中最有名的七十二場戰役,其中十三場是黑市為了樹立規矩而發動的。
這十三場大戰無一例外,全部都以黑市獲勝而告終。
苗燒天一咬牙:“好,秦爺大氣。”苗燒天此時無比的憋屈,有人敲自己竹杠,自己還要喊他大爺,這份兒憋屈有誰能懂?
苗燒天三人快步離開,如果再看見秦之海這張臉,他們都怕自己會被活活氣死。
“白公子要的竹葉青。”秦之海笑著將酒壺放在白夜面前,說:“白公子,盛惠三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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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一并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