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透了過來，照亮了昏暗中的蜷縮的慕容璇，她抬頭看向那束光，伸手去觸碰，暖的，心中的喜悅涌上眉間。可那束光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她慌張著，忘了那是抓不到的：“不要，不要！”

　　“不要，嘶～～”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府中了。傳來刺痛的十指皆被包上了布卷。

　　“你醒了？”一身灰墨色長衫映入眼簾，王磊此時便坐在她的床前。

　　“刺猬呢！”她猛然起身，下意識的去問他：你，還活著，對不對？

　　王磊看著她雙眼紅腫，布滿血絲，卻萬般期待的看著他。心里揪著，悲痛，憐憫，憤怒，一時間思緒雜陳。

　　這種感覺從昨日鄧姜把她帶回來時便有了——他在聽說她回來時，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從臥房到門前的路說的上是舉步生風。可卻在見她的瞬間錯愕了，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鄧姜懷里的“慕容璇”，他不敢相信，才不見了一天，怎么回來就這般模樣——滿身的泥水，眼睛亦是紅腫帶血，十指盡破鮮紅。而她早已暈厥，這一幕入眼，刺眼，生生戳進了心窩。

　　他手中的劍握的緊緊的，是鄧姜用那些前因后果攔住了他，劍，有些握不住了，她弄的滿身傷痕的原因，竟是為了另一個人。

　　心中，悲，喜，憤交加，也有過失落，看著眼前的慕容璇，他支吾了一句：

　　“崔公子，他已經(jīng)……”

　　隨著他的話，慕容璇眼睛里好不容易有的光突然暗了下來。一點一點的。低過去，別過頭。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王磊剛剛看他的目光，像含了水一樣，在關(guān)心，在心疼。這是她一直以來多么想要的眼神。

　　不知她若是看到了，會不會有一點的開心。可她此時此刻，卻真的不想跟他說些什么，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先把藥喝了吧，”王磊從桌子上端過那碗藥，自覺的給她吹了吹藥，小心翼翼的喂給她。

　　她不說話，卻好想哭，心中的那些酸楚，她好想釋放出來，但是此時卻一點也不想在他面前哭，強忍著淚水，可卻有不爭氣的一滴淚，落在了藥碗中。也在他眼中，慕容璇慌張的用纏著布卷的雙手接過藥碗，轉(zhuǎn)到了一邊悶聲喝著。

　　王磊的手懸在了半空，凝視著眼前的慕容璇。他是不是丟了些東西？

　　耳邊也想起來了月姨的話。

　　藥碗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時候，他的游絲也重新回來了。

　　她還是沒有說話。

　　“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輕放藥碗，扶她躺下，緩緩走出，開門離開。

　　慕容璇沒有看著她走，只是一聲不吭的閉著眼，她的眼睛還是有些刺痛，干澀。直到慧兒紅著眼跑了進來，鄧姜已經(jīng)把所有的事情和她說了，崔公子，是除了她那些哥哥對她最好的人，公主如今在這異國他鄉(xiāng)，連他都失去了，這對于她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公主～～”那一聲哭腔，讓慕容璇忍不住了，眼前也朦朧了起來，她抱著慧兒，眼淚刷刷落下，濕了慧兒的外衣，卻盡量忍住不大聲。

　　主仆二人抱在一起，本應是淚聲俱下，卻都在克制自己的哭泣的聲音。

　　門外，王磊五指攥成團，狠狠地一錘。心中百味，卻不知該如何。

　　“我好想回家……”

　　夜再一次籠罩，角落里的慕容璇蜷縮著，瑟瑟發(fā)抖。

　　“小慕容？”——“刺猬！”那聲音讓她的反射弧繃緊，雙眼通紅的抬頭期望，那少年如畫一般的出現(xiàn)，紫色的衣衫，像她伸著手。

　　哭紅的雙目再一次觸動，試探的伸出手：“刺猬，是，是你嗎？”那嗓子早已沙啞，實的，她碰到他了！心中喜悅，她迅速起身，可下一刻，對面的身體被刺穿了——箭頭直直的對著她。

　　“不～～不！不！啊～嗚嗚～～”這是假的，是夢。慕容璇再一次從床上驚醒。那個滿身是血的崔幕廷，已經(jīng)刻在她心里了。

　　慧兒聞聲急忙沖了進來。后面還跟著王磊，這一夜，她都一直守在這里。從白日里到現(xiàn)在，夜未過，慕容璇已不知夢魘了幾次了。

　　每一次，都是這樣，剛剛睡下，又驚醒。她這才去把王磊叫了過來。

　　身上的冷汗打著轉(zhuǎn)，她用力抓著被子，就如同剛剛夢中一樣蜷縮在床角，她的面色很不好，神志也不是清醒的。

　　“我走后，她一直這樣嗎？”王磊緊著眉頭，上前去摸了摸慕容璇的額頭。

　　“從白日到現(xiàn)在，每睡下不過半個時辰，便會驚醒。這夜，都數(shù)不清是第幾次了。”

　　此時慕容璇一直縮在哪里發(fā)抖，迷迷糊糊的，她很困，可是一閉上眼，便又要經(jīng)歷一次失去他。眼角還有著未干的淚，甚至偶爾也會有血漬。

　　慕容璇的溫度已經(jīng)明顯高的不正常了，可她現(xiàn)在卻覺得渾身冷的要命。

　　“去請大夫，快去！”收回剛貼到慕容璇額頭上的王磊對著侍從喊道。

　　“夫人他？”慧兒見此焦急的詢問著。

　　王磊順勢坐到慕容璇身旁，雙收環(huán)著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腿上：“有些燒，去燒些熱水，再多叫幾個人過來守著。”

　　慧兒走后，王磊盯著懷里還在打著冷顫的慕容璇：“沒事，我就在這，睡一會吧，我不會走的。”他以為，她醒了不會想看見他，他便沒敢再來，可看她如今這副模樣，心疼又自責。他應該一直守在她身邊的才是。

　　“真的嗎？”微微顫動的聲音讓王磊心中一驚。他也沒有想到她會回應，可再看去，她依然迷迷糊糊的合著眼。

　　“真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不要，在離開我了～～”王磊低頭，輕輕擦了下慕容璇臉上還溫熱的淚，他不敢去觸碰她的眼睛，那眼睛紅的像是碰一下便要出血一樣，嘴唇也發(fā)白發(fā)干。

　　這好像是王磊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慕容璇，她在他面前是服過軟的，不知道那些“討好”的時候算不算，只是在月琴倒出王磊這樣對她的原因之后，她去找過他，那些慕容璇做過的事，她都認，懲罰，報應，她都會受著，懇求著他能給她一次機會。

　　說實話，那日她的話王磊聽的有些云里霧里的，就像，她在為別人承擔責任一樣。可聲淚俱下的哭訴卻讓他掛住了。也只是這樣，后來又發(fā)生了很多事，開始她還跟之前一樣對他好，直到，其實他也不記得，究竟是哪一次開始，就不一樣了。

　　“璇兒，”他哽咽了：“我不想，再與你對立了…”

　　這一晚，王磊一直抱著慕容璇，即是慧兒帶來了大夫，直到看到她熟睡，才將她輕放下離開。

　　她雖然還是時而夢魘，但掙扎叫喊得輕了很多。王磊總會輕拍著她，那句“我在，不會走。”安撫了每次驚醒她。

　　已經(jīng)是第二日午日，王磊回到書房洗漱過后剛要小憩一會。符夢卻不請自來。平時她也這般，完全把這里當做自己的家，也不用敲門的就來去自如。可今日再見她這般，王磊心里卻極其不順。

　　“磊哥哥，聽說公主嫂嫂回來了？”這聲看似“親切”的話，讓王磊覺得此時的她整個人都不順眼。也不由的回想了之前她對慕容璇的態(tài)度。

　　“這又是誰告訴你的？還是街頭說書？你堂堂一個郡主，怎么總自跌身價去那些地方？你若真喜歡聽他們嚼舌根，叫你皇兄請了回去又有何不可。”王磊這話的語氣也是跟不給符夢面子的。

　　符夢也是一驚，她也沒想到自己就一句話，會讓王磊如此不滿，還對自己說了這般話，她這次來，是桃瑤兒告訴她慕容璇找到了，她已經(jīng)讓王磊不滿了，想著讓自己過來探探口風。可沒想到，一進來就碰了一鼻子灰。

　　這些話，說的讓她實在是委屈：“我，我只是想關(guān)心一下嫂嫂。哥哥怎會如此想小夢。”

　　話脫口而出，他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重了，隨后安慰了幾句就把她打發(fā)出去了。一夜未眠，現(xiàn)在真的有點疲憊，沒功夫在這聽符夢哭哭唧唧的。畢竟若是璇兒今晚又如昨夜一般，他還是回去的。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這樣，她的眼睛也不是很好了，敷了藥擋了起來。大夫囑咐著讓她莫要再哭了，再哭下去，這眼睛恐怕會失明的。可每每半夜驚醒，這眼睛就沒有干過。

　　王磊每天都會過來，幾日下來，她夢魘的次數(shù)也愈漸少了下來。

　　“你～將軍？”天半亮，她又一次醒了，但這次不是夢魘，她摸索著身邊，自己正躺下一個人的懷里。慧兒跟她說，王磊這幾日每晚都回來的。

　　“嗯？”半瞇著的王磊被這聲柔弱的聲音叫醒，這幾日慕容璇夢魘少了，他也偶爾打個盹，他挪動了一下，聲音有些激動：“璇兒？你醒了？”

　　“嗯。”

　　“慧兒…”

　　“將軍，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