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多是待在魔界仙城，妖皇的壽辰宴算來就剩十來日了。
燁離一直沒有動靜，恐怕就在等這次宴會。
聽說妖族可以通過妖丹繼承修為，歷任妖皇為子孫鞏固皇權，化道之前，會祭獻半個妖丹給下一任妖皇。鳳乾擁有前妖皇半生修為的妖丹，后又得鳳遴整個妖丹，閉關十年，怕不是就在煉化吸收那兩顆妖丹的修為。
我模模糊糊地想著，眼皮漸沉。
明明天界一日，地上一年，按理說，本仙子可以一年不睡都不礙事，自從來到凡間，這作息也跟凡人一般無二了。
*
“妍姑娘，妍姑娘！”陳叔的聲音，從挽風居院門外傳來。
我驚地站起身，發現天已大亮。
肩頭似乎有什么滑落下去，回頭卻發現筠止正目光炯炯看著我，清風晨曦中，那張清俊無儔的臉看起來似乎有些微紅。
恍然明白過來，自己昨晚光景是睡過去了，只是這位太子為何還在這里？
這時，他也站起身來，低頭有些不自在地交握了下手，又彎腰從我身后撿起那件竹青色織云披衣挽在臂彎，這才朝我一笑，兀自解釋，“昨晚你睡著了，怕你著涼，就沒離開。”
這是什么神仙借口？
不叫醒我，難不成他就在這里干坐到天亮？
“妍姑娘……”陳叔沿那花徑匆忙小跑過來。
歪垂著腦袋的墨菊，被如風的衣擺拂過，一徑刷拉拉搖晃起來。
“原來筠公子也在這里，太好了。”陳叔一臉愁容，焦急不已，見了筠止，似乎松了口氣。
不安感襲上來，我急急問道：“陳叔，發生了什么事？”
“公子爺他……”陳叔將手往旒風苑一指，“妍姑娘，筠公子，老奴懇請兩位救救公子爺。”
“燁離？！”心驀地一揪，沒等他說完，我便飛也似的沖出挽風居。
旒風閣。
遠遠的，我便聽到一聲夾雜痛楚的慘叫，像是正遭受無盡折磨，又仿佛匣中困獸欲沖破牢籠前奮力的嘶吼。
這聲音，上次在琴荒雪域也聽到過……
門縫里突然閃過金光！
即使隔了門板，我依然清晰感受到那股似仙不仙，似妖不妖的強盛靈力在整個空間內暴漲起來！
日光慘淡，風云作色。
胸口仿佛被巨石碾壓，揉擠，透不過氣來，眼前紛竄而過無數奇異扭曲而陌生的畫面——
這股磅礴的力量竟讓我覺得壓抑與恐懼——那種不是憑空滋生而起的，而是從心底被喚起的沉睡已久的壓迫感。
只是一瞬間，這種令我心生寒意的怪異恐懼感陡然消失，腦海中沖出三個字！
金麒麟！
想到噬魂一事，腿腳幾乎站不穩，趔趄撲上那扇厚重的紅木雕鏤殿門。
“燁離！燁離！開門！”
頃刻間，金光退去，門突然開了。
若非及時收手，必然會拍在他身上。
一如昨夜，他臉色有些蒼白，略帶倦容，得天獨有的氣質與風度絲毫不減半分，晨風拂起他耳鬢一縷輕柔青絲，目光淡淡，仿佛剛才什么事也沒發生。
“妍師妹，這么早？”他微微一笑。
“燁離？”我盯著他那縷拂動的青絲恍惚了一下，有些懷疑剛才是不是出現幻聽幻視了。
他目光躍過我，看向庭中，“人這么齊，這是發生了什么事？”
陳叔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想不明白，“這……這”兩聲，“老奴去準備早膳。”便退下了。
這會兒，我實在很想跟燁離單獨聊聊，便看了眼站在廊階下的筠止。
誰知他對我的暗示視而不見，只是朝我微微一笑。
卻聽燁離道：“朝日暾暾，人間煙火。太子殿下難得來一次下界，不如一起用個早膳。”
若有似無的笑意得體而疏離，偏生又長著一張絕世容顏，任誰也無法拒絕！
廊階下的某人似乎也不甘落后，“燁師兄盛情，筠止難卻。請！”
空氣中一股淡淡的硝煙味是怎么回事？這是錯覺吧？
不過，陳叔不是說，燁離從不用早膳的么？
*
悅風齋。
陳叔張羅了一桌美食，其中不乏我愛吃的翡翠糕，豆腐腦。說起來，這豆腐腦還是來凡間之后才愛上的，白脂若凝，滑而不膩。
白舒南早已就坐餐桌邊，大概是吃得差不多了，見我們仨進來，大嚼著食物，一副主人家姿態，很是熱情招呼，“筠止來，妍姑娘，你們小兩口坐到這里來。”
……
筠止看了我一眼，笑道：“他嘴大，別聽他瞎說！”扭頭又道，“這桌美食還封不上你的嘴！”一邊說著，挨著他坐了下來。
白舒南哈哈兩下，“我嘴大？也不想想你舅舅是為了誰？就你這副假正經模樣，等嘴邊的鴨子飛了，再找我哭，我可不理。”
這時，陳叔端著一籠金絲蒸云糕，從屏風后出來打圓場，“隨便坐隨便坐。妍姑娘喜歡坐哪就坐哪。”
我本就不介意坐什么位置，便也挨著筠止落座。
抬頭卻見燁離不動聲色地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氣氛莫名怪異。
白舒南一個勁夸陳叔手藝。
陳叔笑道：“老奴什么也不會，就這廚藝還過得去，讓白公子見笑了。”
“陳叔客氣，你這手藝，比我宮里頭的那些……”
“咳咳……”
一邊傳來筠止的咳嗽聲，白話癆立馬轉移話頭。
“好吃也不能吞是不，嗆到了吧，來來來喝碗豆漿。”
筠止瞪了他一眼，后者面不改色，欲起身倒豆漿。
“老奴來，白公子坐著吧。”
燁離道：“陳叔，你去后園替我看看那兩只兔子。”
燁離何時學蕓湛養起動物了？
陳叔先是一愣，繼而道：“呃，今晨似乎還未投食，老奴現在就過去。”
待陳叔出了門，燁離道：“魔界那邊，白世子怎么看？”
白舒南目光一動，少了吊兒郎當地紈绔之氣，道：“我只有一個問題，這魔君的目的是什么？”
燁離看了筠止一眼，道：“金麒麟。”
筠止神色一動，看向燁離，我也有些吃驚地跟著看向他。
金麒麟蘊含天地神力，是六界趨之若鶩的寶物，沒想到燁離竟這么輕易地就交代了。我還一直替他瞞得緊緊。不過，這事既然驚動了魔界和妖界，顯然對于仙界是瞞不了多久的。
白舒南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喃喃地重復了一遍，倏地將那雙大眼睜得滴溜圓，幾乎要掉進面前那碗豆腐腦中，下巴顫了下，舌頭打結，連帶著聲音也變了色，“金……金麒麟？”那眼神激動又不可置信，最后看向筠止，像是要求個確認。
筠止朝他點了點頭，道：“燁離拿你當朋友，才將真相告訴你。”
原來燁離早就將金麒麟的事告訴筠止，卻獨獨什么也不跟我講！
白舒南似乎找回了自己的舌頭，盡管神情還是不可置信，“如此說來，這世上果然有金麒麟，現在還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