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的男孩子,是清風徐來的粼光燦爛,是絕望中生生裂開的一寸微芒。
他將會一生恣意昂揚,心懷理想,奔赴一個又一個可愛又可悲的人間荒唐。
而我站在遠處,看著他,看向云端里最耀眼光。
此日,三十六月,燈泯朱黃。
——許澄然
許澄然的小說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這幾日總是能收到許多讀者的來信,心里無一不是表達了對作家以及作家的文章的贊美之情,偶爾也會有幾個不那么友好的信件,不過這也是難免的,許澄然也不太在意——誰又能被所有人喜歡呢。
又是一個響晴的暖陽天,常藝安在去往公司停車場的路上,微涼的風挑起她利落干練的短發(fā),一身駝色西服力挺板正,胸前價值不菲的胸針惹眼的晃著,是蒂芙尼2021春季限定款,也是許澄然最喜歡的一只,常藝安幾次想要送給她,可她怎么都不肯,說是自己沒有戴著的場合,金簪仍需鑾殿承,雪茄鉆石配紅酒啊嘰里呱啦的一堆。
“喂”
“你在哪啊”電話那頭傳來許澄然慵懶的聲音。
“我去事務(wù)所處理點事,你醒了就趕緊吃飯,一會我有事和你說?!?p> “噢,你要回來啦?”
“嗯”
“那拜~”
常藝安掛了電話,拉開黑色的車門,汽車引擎響動聲在空蕩的停車場無限放大,片刻便消失了蹤跡。
許澄然身穿一身白色的睡衣裙揉著惺忪睡眼像往常一樣翻動手機訊息,一邊等常藝安回來,一邊滿足地吃著她準備的早餐。
忽然一則信息蹦出來,許澄然愣愣的看著彈出的對話框,手里叉子輕輕地掉落在盤子上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
是一個未知用戶的隱藏ID賬號發(fā)來的,一段長長的文字竟沒有一個友好的字眼。
“賤人!抄襲怪!毀了我們心目中的白月光!果然沒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就要抄別人的嗎?改的亂七八糟,跟原著作者沒法比!滾出網(wǎng)文圈……”
許澄然怔了一下,硬著頭皮往下看,“除了抄襲就不會別的嗎?她的粉絲都是瞎子嗎??怎么連這種人都喜歡?不但私生活混亂而且行為不檢點,無腦作者&*#@¥%&8……%#¥”
沒有絲毫底線的謾罵像暴雨中肆虐的狂風劈頭蓋臉的打在她的臉上,沒有表情的面孔下是一個人心底的崩裂坍塌。
常藝安快步走上前去“啪”的關(guān)掉了電腦。
許澄然一愣,她沒有注意到常藝安什么時候站在身后的,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單看這個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看到了不少。
“這誰發(fā)的?ID給我我罵回去,什么東西也配在這說三道四?”
常藝安“啪”的把包摔在茶幾上,金屬鏈和玻璃相互碰撞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哎呀習慣就好了,這也說明我國民度越來越高了嘛,有多少人不喜歡我自然就有多少人喜歡我,你這么想是不是感覺好多了?”
常藝安一向看不得許澄然這種慰人慰己的態(tài)度,心里更不爽了,暗暗記著剛剛的ID,打開軟件就是一頓操作。
桌上的早飯微微散發(fā)著冷氣,簡單的兩居的小復(fù)式,開放的廚房大平臺,整個屋子彌漫著陽光的味道,在大學時期無數(shù)法學生為律法條文頭疼的時候,常藝安就已經(jīng)拿了兩年的獎學金還自修了設(shè)計學。
客廳角落陽光最盛的地方有個許澄然心心念念的飄窗,鋪上軟乎乎的毛毯,再躺上幾只奶黃色的抱枕,這就是她平時做一切事情的地方。
陽臺種滿了綠植,許澄然不喜花,卻愛翠綠色的葉子愛的不得了,常藝安在花鳥市場上找盡了各類品種,剛搬進來沒多久,就抱回來了一盆的細葉,像一大捧淺色的暖光,照得整個陽臺亮了不少,這是許澄然最喜歡的一盆,叫麥冬,除了日常的松土澆水,她還把自己喜歡的音樂放給它聽,給它講開心事,總之就是喜歡的不得了。
“我一會要出去逛逛”許澄然邊收拾道。
“外面天氣不好,早點回來”
“好”
許澄然應(yīng)著便出了門。
離上次見高晚生已經(jīng)過去一周多了,許澄然站在欄桿旁等他,看著下面平靜的水波紋,心境也如出一轍。
“如果你離開我的話,我只會傷心,不會生氣?!?p> 聽到這一句話,她猛地轉(zhuǎn)過頭,看著一個女孩笑著說出口,擦肩而過。
許澄然望著女孩遠去的背影,心里只覺得好笑,那個女孩子是在博取電話對面的同情心吧,說這樣的話真是滑稽呢,許澄然一意孤行的猜測著,只是因為這話聽起來那么熟悉,那么刺耳。
也是應(yīng)了那句,能被你一眼看穿的人,都是曾經(jīng)的自己。好像時刻提醒著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
許澄然恨死這句話了。
正想著,一聲響指打斷了思緒。
“嘿,想什么呢?”
許澄然一下子回過神來,眼前出現(xiàn)了一張熟悉的臉。
“等很久嗎?”
“沒,剛剛到”
高晚生抓著她在旁邊的椅子坐下,銅褐色的木椅被磨掉了許多漆,布滿了小孩子的涂鴉符號,看起來老舊又有趣。
“那個……你最近有上網(wǎng)嗎?”
高晚生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
“啊,沒怎么看,最近忙著準備下一本游記,天天翻資料呢?!?p> “你的那部小說……好像……”高晚生不住的停頓,像是有什么不好宣之于口的事。“好像……風評……總之你別太在意網(wǎng)上的評價,你的小說越來越有名,參評的人也會越來越多的”
許澄然表情很不自然的看了一眼手機,“真的嗎?我最近都沒注意,沒關(guān)系,我向來不在意這些事你知道的,一部小說而已嘛,寫完就完事了。誰也沒有辦法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我的小說也是一樣啊,如果每天都看著那些負面評價,那我還活不活了?”
說著低頭輕笑一聲,像是在談?wù)摷頁1泔堃粯虞p松。
“……啊……你……你不在意的嗎?這……”
高晚生看著許澄然不敢直視的眼睛,心里只覺得有點奇怪,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又不太正常。
“好啦不說這個了,你找我出來就為了這件事嗎?”許澄然眨巴眨巴眼睛看向高晚生。
“?。堪Γ矣姓亂湍閼f?!?p> 高晚生頓了一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紙盒的旺仔牛奶,“喏”
還是上次的位置,一模一樣的場景,許澄然接過小小的紅色紙盒,還帶著他的余溫,忽然覺得這樣溫暖的日子好像離自己并不遙遠。
“出版社資金鏈好像出了問題,董事會想要逼明允交出全部股份重新洗牌,吳明允培養(yǎng)出的新人作家大部分都被高價挖走了,可他手里持有大量作者合約,已經(jīng)遠遠超過他的業(yè)務(wù)范圍了,他一開始就簽訂的公司條款雖然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利益,但也代表著他要負擔出版社灰色領(lǐng)域的絕大部分。也就是說如果下一個季度之前再沒有一個能引起轟動的文,他就必須離開出版社并承擔相應(yīng)責任?!?p> 許澄然一下子呆住了,她從來不知道這個出版社和五爺會有這么復(fù)雜的關(guān)系,她甚至都沒有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他……會承擔什么樣的責任?”
“不好說,也許是賠付違約金,也許是商業(yè)官司,也許……反正什么都有可能?!?p> “我跟吳明允想了很久,也找了很多作者,但都沒法解決問題,因為現(xiàn)在的出版社根本就沒有可以用的人。”
“嗯……”許澄然低著頭默不作聲。
“所以……所以我想來問問你,有沒有什么辦法或者作家可以介紹給我們的。”
“五爺都找不到的話,我更不可能了?!?p> 江面的風依舊暖暖的吹著,在這個意氣風發(fā)的年紀里,每個人心底都藏著無數(shù)的秘密。
高晚生撥弄了下凌亂的頭發(fā),嘴角露出一抹少年獨有的笑容,似是融進了春日暖陽,夏夜冬雪般溫柔陽光,“算了,你還是盡早做打算,如果阿明離開了,那這個地方就真的離倒閉不遠了,好好想想哦?!?p> “嗯,好”
高晚生目送著許澄然離開,看著她逐漸縮小的身影在轉(zhuǎn)角處消失,拿起了藏在下面的文件夾,笑著搖了搖頭。
他是想好了辦法才來找她的,原本打算讓她簽下這份文件,這樣那部小有名氣的小說就跟出版社以及阿明的職業(yè)生涯連接在一起了,只要能按照現(xiàn)在的趨勢發(fā)展,加上團隊背后水軍的操作,無論是好評還是惡評,都足以讓這部小說的國民度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是。
只是如果這樣做,她又要承擔多少呢。
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作家,怎么接受得了突如其來的贊頌與謾罵?怎么接受網(wǎng)絡(luò)上那些人毫無情感的評價,那些沒來由的善行與惡意,她怎么一下子就能承擔得住呢。
來之前他已經(jīng)做好了十足的思想斗爭,大不了雇人刪評,不讓她看到,大不了把她放在自己身邊24小時看著不讓她接觸到惡意,大不了,大不了帶她出去玩一圈忘了這碼事……
高晚生思來想去:“還是想別的辦法吧,她……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