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名師范大學位于觀名理工大學的南面,觀名財經大學的西面,呈黃藝術學院的西南面,幾個學校之間都有一條商業街道相隔。廖庭幾人所處的酒吧,正對著觀名師范大學的東門。原本按照計劃,廖庭應當往街道的北方,在橫豎交叉的兩條商業街處向西行走,方能盡快到達公交站,而現在的眾人,卻走向相反的方向。
在黃一達的帶領下,十多個人浩浩蕩蕩,路過方才廖庭等人吃飯的位置,來到盡頭處向右轉進一條燈光灰暗的道路。十多分鐘后,眾人越走越遠,已然看不到行人的蹤跡,也很少見到車輛經過,若不是人數較多,或許幾個女生早已生出返回之心。
“你確定是這個方向?”張靜宜跟在廖庭身側,偏過頭向著另一側的黃一達問道,眼看著越走越遠,道路也越來越荒涼。
“放心吧,就在前面”。他指著不遠處回道。
“這條路直通公交站嗎?”道路一直向西偏北延伸,若是前方沒有障礙,應當可以到達車站。
“不行!前面是一片荒地,據說當初規劃時,將這片區域劃為住宅區,可后來不了了之,具體原因不清楚”。
廖庭微微點頭,車輛無法通行,卻限制不了人的行動,只是目前尚未清楚殺人動機,一切便難下論斷。幾分鐘后,黃一達終于停下腳步,指著左側的荒地說道:“就是那兒!”這里已經沒了路燈,因此眾人轉頭望去時,只見一片漆黑的草叢。利用手機的燈光,廖庭摸索著進入草叢中,一年的時間里,所有痕跡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野蠻生長的雜草或許也忘了曾經發生的事。
“這里應該就是發現尸體的地方!”廖庭把手機對準腳下,蹲著身體四處撥弄著。一旁的黃一達聞聲,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口中還念念有詞?!澳愀陜錟兀俊笨此臉幼?,像是驚魂未定,平日里興風作浪的不良人士,卻是膽小如鼠,這讓廖庭忍俊不禁,不由搖了搖頭。
“死者為大,您繼續,我先出去了!”說完慌慌張張地跳出雜草從,也不等廖庭回復。
“怎么了?”見黃一達匆忙跑了出來,里面便只剩廖庭一人,甚至看不到一絲光亮,張靜宜難免焦急。
“沒事!”來到眾人身旁,黃一達這才安下心來,“庭哥堅持再看會,讓我先出來”。眾人分明看見他驚慌的模樣,齊齊搖頭嘆息,卻無人上前一步。五分鐘后,雜草從中的燈光終于再次亮起,距離眾人越來越近,當看清來人時,張靜宜這才長舒一口氣,緩緩問道:“有發現嗎?”
廖庭搖搖頭,拍去身上的草葉,“時間太久,已經看不出任何痕跡,明天去呈黃分局問問吧!”點亮手機屏幕,上面顯示時間已是11點多,廖庭嘆了口氣,無奈的繼續道:“看來今天晚上是回不去了!”說罷,十多人吵吵鬧鬧的原路返回,到得觀名師大東門時,眾人意猶未盡,眼看著校門即將關閉,只得各自散去。
那時的他有些囂張撥扈,不可一世,卻又不善言辭,而面前的人,時常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四年前的事情,竟然改變了他的性格,許睫心中如此想道,仍舊默默聽他娓娓道來。
第二天清晨,兩人約好其他同學在校門口見面,一起到呈黃分局提供線索,不曾想只看到那名受了傷的同學。
“自文航,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人呢?”張靜宜往他身后望去,稀稀疏疏的人群中看不到一個熟悉的面孔。他搖搖頭回道:“或許還沒起床吧,發微信也沒回,要不打電話問問?”
“不用了,人多反而麻煩”,廖庭招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給他們發信息,就說我們已經出發”。說著鉆進了車里。
呈黃分局刑偵支隊支隊長辦公室里,廖庭三人對面的沙發上,坐著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那人膚色黝黑,臉頰寬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間透出一股正義之氣,正是刑偵支隊隊長沈沛。還有一人,看上去與廖庭年齡相仿,身高也相差無幾,大約二十四歲,標準的黃色皮膚,坐在沈沛身旁,手中的筆快速記錄著幾人的對話。
“我能提供的線索就這么多,相信對偵破李欣案件應該有些幫助”。廖庭將昨晚發生的事詳細介紹一遍,早已口干舌燥,于是拿起桌上的紙杯一飲而盡,“我能提個要求嗎?”
若他所記不錯,眼前的年輕人說他只有22歲,還是一名學生,可從他的分析來看,分明是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除了語氣中帶有一絲高傲,行為上有些自大之外,并無不妥之處。沈沛面帶微笑,他從未見過到警局提要求的人,于是饒有興致的說道:“請說!”
“如果找到杜升,我希望能參加審訊...或者旁觀也行!”
“好!我答應你!”
其余三人驚訝的看了看廖庭,又轉過頭去盯著沈沛,廖庭的提議已然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而沈沛毫不猶豫的答應,令幾人更加難以置信,尤其沈沛身旁的警員。他雖入職不久,對眼前之人卻也算略知一二,一向自詡不凡的人,竟能容忍他人指點,這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的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告別沈沛,廖庭兩人將自文航送回學校,并囑咐他一件事,約定找到杜升后再碰面。
“他真的給你打電話了?”許睫聽過沈沛的傳言,據說他行事怪癖,一向不把人放在眼里,也從不趨炎附勢,委曲求全,因此得罪了不少人,雖然屢破奇案,但年近五十依然是支隊長一職。
廖庭點點頭,不由長嘆一聲,“他是我第一個敬佩的人,也是至今依然敬佩的人!”他頓了頓,抬頭望向遙遠的湖岸,繼續說道:“我沒想到,他第二天就給我打電話!”
呈黃分局審訊室外,廖庭四人站在單向透視玻璃旁,目不轉睛的盯著里面的兩人,時而評頭論足?!斑@人就是杜升?脾氣還挺大!”被審問之人喋喋不休,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不由勾起了廖庭的好奇。更令他好奇的是那人的長相,只見他發長齊眉,一張大餅圓臉坑坑洼洼,矮胖的身體坐在椅子上,活像一顆巨大的肉球。
“沒錯,他就是杜升,據說他爸爸是某個市的市長!”自文航解釋道,他也是聽人說起,自己并未親眼見過。
“塢樞市副市長,杜高!”昨天做記錄的警員補充道,看他的臉色,似乎有些憤怒,又有些欽佩,“我叫蕭楊!”他伸出手來,分別與廖庭三人握著手。
“難怪!”廖庭咧嘴一笑,他最痛恨的就是狐假虎威,在他眼中,這類人還不如街頭的混混,“兇手遲遲未能歸案,看來與這個副市長脫不了干系!”至此,沈沛在他心中的地位不由提升了許多。
“其實沈隊早就懷疑杜升,只是沒有證據,況且他還有不在場的人證,所以...”
“人證?”廖庭驚訝的說道,可聯想到杜高的職位,瞬間又變得釋然。杜高雖不在觀名市任職,但以他副市長的職務,找一個小小的證人易如反掌?!笆撬麑嵙暪鏡耐?,還是老板?”
“老板!”
“高與嶺?”沈沛心中冷笑,他早已查清高與嶺和杜高的關系,只要杜升松口,他首先要抓的,就是他。如今證據在手,眼前的人不過是待宰的羔羊,他便不再束手束腳?!拔覀儾槐毓諒澞ń?,已經知道的也不用重復,為了節省時間,你還是看看這個,然后再考慮是否說實話!”說完把手機遞了過去。那人正要狡辯,卻被視頻中的自己嚇了一跳,連忙將手機扔到桌上,慌張的說道:“一個視頻能說明什么?”
“注意看時間!”沈沛忍不住提醒道,“為了避免麻煩,這個視頻我們已經做過專業的鑒定,不存在虛假的成分,你也不必浪費口舌!”他的話終究引起了杜升的好奇,再次將手機放到面前,仔細的看著上面的日期。
“不可能!這...”
“我已經說過,視頻的真實性你不必懷疑!”沈沛深知,他一定會拖延時間,等待救援,至少等到律師的到來,因此打斷了他的話。打鐵還需趁熱,于是指了指玻璃繼續說道:“人證就在外面,一共有三人,你應該不至于忘了吧?”
他似乎受到了驚嚇,掌中的手機突然滑落,掉在地上摔出一陣清脆的聲音。沈沛彎下腰去,撿起腳尖上的手機,不由搖了搖頭,“我們還有備份,摔壞了也沒關系!”杜升的心里防線,并沒有想象中的難以突破,他如是想道。“哦,對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忘說了!”他拍著額頭緩緩坐下,像是剛剛才想起事情來,“我們昨天下午就已經把高與嶺‘請過來’,他看過視頻后,一不小心交代了一切,我也不是有意瞞你,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記不過來”。
“那又怎樣!”杜升幾乎嘶吼著,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就算我當天去過學校,只不過證明我撒了個謊,而且...而且視頻中也沒有拍到李欣...”
李欣的尸體是在兩天后才被發現,而杜升顯然忘記了這一點,若非如此,沈沛或許還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又一次打斷杜升的話,伸出右手朝著玻璃擺了擺。廖庭見狀,轉過頭去對著黃一達說道:“剛才我們說的應該都聽到了吧,這樣你還敢出面?”
黃一達咧嘴一笑,仍舊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庭哥,您也太小看我了!”說完大搖大擺的推門而入。
“你的來歷也不簡單吶”,蕭楊指著已經進入審訊室的黃一達,不由好奇的說道,“他可是本地有名的混混,即使見到沈隊也不曾怯場,唯獨對你恭恭敬敬,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廖庭輕笑一聲,“我們不過是偶遇了兩次,恰巧他每次都讓我看著不順眼,所以忍不住出手教訓了一番,并沒有其他特殊的原因”。他將信將疑的點點頭,不再糾纏于此,仍舊觀察著里面的情況。
“你又是誰?”杜升怒氣平,大聲朝著來人吼道,似乎對黃一達毫無印象。
“我就是親眼看見你行兇的人!”黃一達強忍住心中的憤怒,若不是廖庭交待,對于這樣的人,他早已拳頭招呼上去?!斑€有兩個朋友就站在外面,如果你想見見,我可以把他們也喊進來!”
“我不在乎你們幾個人來!”杜升依舊嘶吼著說道,他更想知道,這幾人為何事隔一年才出來作證。而黃一達給出的答案,竟令他無言以對。他沒有出面作證,是因為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準則;選擇出面作證,是因為他最近結交了一位大哥,于是改變了準則?!熬瓦@么簡單?”杜升難以置信的問道,本能的認為眼前的人已然燒壞了腦袋,否則也不至于留著如此奇特的發型。
“這很簡單嗎?”對他來說,改變自認為的人生準則,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僅需要承受斷骨之痛,還要經受種種誘惑。
黃一達的做派,讓他徹底失去了掙扎的欲望,如同丟失了靈魂,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低著頭喃喃自語般的說道:“一切都只是意外,我根本沒有殺死她的打算”。
外面的三人目瞪口呆,甚至連廖庭自己也沒想到,黃一達的糊涂,竟讓審問變得這般順利。這哥們不簡單,這是三人此時心中的想法。
正如自文航所說,杜升一直喜歡李欣,也曾多次表白,可總是遭到對方的拒絕,他甚至坦白了杜高的身份,李欣依舊無動于衷。后來他從李欣的室友口中得知,她已經有男朋友,還是高中的同班同學,目前在觀名財經大學市區本部就讀。于是他心生一計,讓高與嶺出面找到她的男友,并把他灌醉,隨后用他的手機給李欣發了條信息,約她在校區的南門見面。之所以選擇南門,是因為杜升知道南門從未開啟過。
李欣不疑,于半小時后來到相約的地點,不曾想只見到對她糾纏不休的杜升。發覺被騙之后,她轉身就要跑回學校,卻杜升緊緊拉住了手。掙扎中,李欣不小心摔倒在地,頭部重重地砸在路沿的石頭上,任憑杜升如何搖動,她依舊沒有絲毫回應。情急之下,他只得把李欣拖入雜草從中,不料中途聽見幾人吵吵鬧鬧,聲音越靠越近。驚慌失措的他,并沒有就地躲藏,而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你說...他為什么要跑出去,自己暴露目標呢?”蕭楊疑惑的說道。
廖庭笑了笑,在他看來,這并不是什么難題,“不是所有人,都能安靜的待在一具尸體旁邊,更何況他有個大權在握的爸爸!”
“我很少說謝謝,不過這次例外”。沈沛走出門來,對著廖庭說道,眼神里滿是贊賞。
“小事一樁!”
“這是我的號碼,以后有什么困難,盡管來找我!”說著在筆記本上寫下一串數字,遞給了廖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