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陽區位于觀名區的西邊,兩者被一條河流相隔,名為盤龍江。河流的中下游,沿江路的下半段,這里的樹木郁郁蔥蔥,遮住了馬路兩側的路燈。昏暗的燈光下,來往行人寥寥無幾,兩張一黑一白轎車停靠在路旁。
黑色的轎車上,一前一后坐著兩個人,前面那人年齡較大,似有五十來歲;后面一人看著年輕,大約四十來歲,臉型微胖,短發齊眉,若是湊近仔細觀察,定然能夠發現他左臂上一條似龍紋身。
“這是你的酬勞!”坐在前面的男子拉開外套的拉鏈,從內側口袋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件。
“謝謝...”
“這次的行動不容有失,如果我發現你有所隱瞞,后果你應該知道!”
“咱們都合作這么久了,你還不信我嗎?”
中年男子接過信封,打開看了一眼,只見里面塞滿了整整齊齊的現金,頓時喜笑顏開,也不在乎那人的威脅。
“那我先走了”。前面的人點頭應允,中年男子這才打開車門,轉身正要往后走去。突然,一輛轎車疾馳而來,明晃晃的車燈照得他睜不開雙眼。轉瞬間,那輛已經來到面前,他本能的側身一跳,堪堪避開撞擊。
“哪個小子不長眼,大晚上開這么快,趕著投胎嗎!”男子罵罵咧咧的從路沿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如同沒事人一樣。
那輛轎車不僅沒有離去,反而急速剎車,輪胎劃過地面,留下兩條清晰的痕跡。車上瞬間跳下兩名男子,看他們魁梧的身型,那人頓時不再言語。
“這兩人怎么跑到這兒來了!”車里的男子眼角微微抽搐,立即變得不安起來。正當他打開車門時,面前又來了一輛車,車上下來兩名女子和一名男子,直奔他而來。
“庭哥?”中年男子看清來人的臉,不由驚喜的喊道。
“你認識我?”來人仔細的盯著面前之人,不由變得更加嚴肅,“黃一達!沒想到多年不見,發型改了不少,可初衷依然沒變,還是...”
“廖庭!你小子干嘛呢!”年長男子顧不上眼前的三人,氣憤的向著廖庭走來,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路局,這就得問你自己了”。廖庭一副淡然的樣子,任由路濤發泄。“大晚上的,想必路局不是來看夜景的吧!”
“你...”路濤雖然氣憤,可他了解廖庭的性格,若是不把事情解釋清楚,定然會引來更多的關注,甚至鬧到局里,到時,他的計劃只能破產。“你跟我來!”他拉著廖庭,欲要說明緣由。
“老廖!”
“廖庭!”
楊譯誠和許睫幾乎同時喊道,唯恐路濤對廖庭下黑手。“沒事!”廖庭揮揮手,做了個“ok”的手勢,“請吧,路局!”
距離眾人不遠處,路濤確認幾人無法聽到對話,這才停下腳步,長嘆一聲問道:“你們怎么到這兒來了?”
“當然是為了找你!”
“找我?”路濤不明白他的意思,看廖庭的架勢,分明是收到了情報,抑或是查到關于自己的重要信息。“原因呢?”
“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路濤越聽越迷糊,心想不能和他就此消耗時間,只得率先說明來意。廖庭聽罷將信將疑,向著不遠處的眾人招了招手,爾后指著黃一達,示意他上前來。單憑路濤的一面之詞,并不能洗脫自己對他的懷疑,如此,黃一達便成了關鍵人物。
“庭哥,路局!”黃一達一路奔跑,轉眼來到兩人身旁,“兩位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說說今晚的事吧?”廖庭直奔主題,沒有絲毫拐彎抹角。黃一達猶豫著,事關重大,他不敢擅自決斷,只得看向路濤。路濤嘆息著點點頭,他這才道出實情。
不久前,在黃一達酒吧的一間包廂內,他偶然間隱約聽到“白粉”一詞,于是他仔細聽了下去,這才知曉,幾人正商量著運輸毒品的事宜。驚訝之余,他連忙向路濤報告,今晚兩人相約于此,正是為了販毒團伙之事。
“這條消息這么值錢嗎?”發展線人的事情屢見不鮮,可黃一達手里的錢,可不是一條消息這么簡單。
黃一達看了看手中的信封,連忙解釋著。據他所說,這筆錢不只是這次消息的費用,還包含之前的兩次。言下之意,兩人經常合作,并且已經有很長時間。
“你們什么時候認識,又是怎么認識的?”廖庭已然相信七八分,可他還想做進一步的確認。
“三年前!”兩人脫口而出,沒有絲毫猶豫。三年前,黃一達在觀名區開了兩家酒吧,一次偶然間,在幾名顧客的談話中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這才想起多年未聯系的廖庭。可他原來的手機早已不知去向,上面的號碼也隨之遺失,因此他只得親自跑去市局。不巧的是,廖庭當天出外勤,不在市局里。
“是路局接待你?”在廖庭的印象中,路濤似乎沒有如此熱情。
“是的,那天我到達市局時,正好遇到外出的路局,所以向他詢問您的情況,可我當時不知路局的身份,也算是歪打正著”。
“你后來似乎也沒有聯系過我吧?”
黃一達頓時語塞,看上去有些為難。“是我的主意!”路濤解釋道,他計劃將黃一達發展為線人,所以不能讓他接觸警局里的其他人,尤其像廖庭這樣的“名人”。“現在你總該相信了吧!”路濤的語氣中帶有一絲不滿,卻又不好發作,生怕廖庭殺個回馬槍。
廖庭點頭應答,他還有最后一個問題需要確認。“路局,請讓我看看萱萱送您的吊飾,就是刻著‘LT爸爸’那個”。廖庭口中的萱萱,正是路濤的小女兒,年僅10歲的路萱。
路濤不知他意欲何為,當他確實拿不出來,吊飾在不久前已經遺失!
遺失?是巧合,還是人為,抑或是路濤賊喊捉賊,廖庭不得而知,不過可以肯定,今晚之事與向黃所說的并無關聯。由此推斷,向黃提供的口供,其真實性值得斟酌。
“庭哥?庭哥?”
廖庭沉浸在思緒中,一時竟忘了身旁還有兩人,聽到黃一達的聲音,不由瞬間驚醒。“我沒問題了,不過...”他沒有為此感到抱歉,反而義正言辭的說道:“如果發現其它證據,我依然會找上您!”說完拍拍黃一達的肩膀,留下一句“回見”便揚長而去。
此時的黃一達,有驚訝也有敬佩,目光隨著廖庭不停移動。他認識的人還是原來的樣子,即使外表有再多的偽裝,內心依舊不改初衷。
“怎么樣?”眾人圍了上來,面露焦急的問道。
廖庭搖搖頭,說了句“回去再說”便直奔車上。
時間轉眼已至夜晚11點,窗外的寒風時來時停,街道漸漸安靜下來,只有為數不多的車輛時而經過,驚擾了樹上沉睡的麻雀。聯調組的辦公室里,五人沒有絲毫倦意,皆低頭沉默著,廖庭剛才的話,讓眾人不免猶豫。
“你認為向黃的話可信嗎?”以楊譯誠對向黃的了解,他當時的神態并不像是在說謊,可如今看來,事實未必如他所說。
“我不確定!”以當下的情況看,向黃和路濤必有一人在說謊。路濤說謊的動機很明確,不過是為了自保,若向黃說的是謊言,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大家回去休息吧!”百思無果,廖庭只得遣散眾人,待明日再作商議。
一連幾天,對路濤的監視沒有取得實質進展,他一直忙于抓捕犯罪團伙的事,并無任何可疑舉動。另一邊的向黃,依舊堅持他原來的說法,情懇意切,不似作假,讓廖庭一干人束手無策。令人欣慰的是,韓江和田麗的賬務往來已經查得清清楚楚,不過效用有限,對目前的案子幫助不大。
幾天后的周六,下午5點,廖庭與眾人準時離開辦公室,來到月湖小區父母的家中。聯調組成立以來,眾人幾乎忘記了休息為何物,于是廖庭承諾,定要慰勞幾人。令人意外的是,他口中的慰勞竟是讓母親親自下廚。
對于林樂來說,自從廖唐走后,家里很少有幾個年輕人一起來做客,懷念之余,熱情的將楊譯誠等人迎進屋里。
“小誠,你可是好久沒來了!”林樂拉著楊譯誠的手,喜悅之情溢于言表,“聽你廖叔說,你來觀名也有幾個月,怎么沒來家里坐坐?”
“都是廖庭的錯,您要怪就怪他!”楊譯誠儼然一副家里人的樣子,絲毫不曾遮掩。廖庭自知理虧,并沒有反駁,立即岔開話題,為母親介紹著其他三人。當聊到兩名女生時,原本已然足夠熱情的林樂,變得更加興致勃勃,盤問起對方的底細,尤其年齡和婚配問題,讓許睫和言璐璐一時紅了臉。
廖庭見狀,只得以饑餓為由,不停催促母親進廚房。
“林姨還是滿頭的白發,不過心情比以前好了許多”。客廳里只剩楊譯誠和廖庭,其他三人正在廚房里幫忙,有說有笑,顯得格外熱鬧。
“是啊,難得她今天這么高興,早知道這樣,若不是案子未結,倒可以時常過來。”
“對了,怎么不見爺爺?”他上次過來時,廖山還住在這里,不由好奇的問道。
“兩天前與幾個朋友出門旅游,估計還要幾天才能回來”。
“你不是說過,進了家門絕口不提案子的事,也不會愁眉不展的嗎?”廖庭心不在焉的回答,讓楊譯誠猜出他心中所想。
“誰讓我面對的是你”,廖庭打趣道,言語毫不留情。“每當看到這張衰老的面孔,我不禁為自己的將來而感到擔憂!”說著自顧自的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全然沒有理會已經伸出手的楊譯誠。
“公道自在人心,反正我說不過你!”他站起身來,輕車熟路地走到客廳一角,打開存放茶葉的柜子。“依我看,這件案子只能到此為止!”他搖晃著腦袋,往杯里不停地吹著氣。
廖庭明白話中之意,案子調查至今,沒有絲毫收獲,換做任何人都有可能放棄。況且,向黃提供的信息一直無法證實,眾人甚至認為,向黃不過是無的放矢,隨意攀咬。可在廖庭看來,事情不會如此簡單,他的態度一如既往,“案子一定要跟進,但可能花費很多的時間!”
“也可能轉眼即破!”楊譯誠似是安慰自己,又像是鼓勵對方。就在你來我往中,忽然聽到林樂飯好的聲音,兩人頓時止住話題,迫不及待地沖進廚房。
“人多力量大的道理,果然不假!”僅僅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廚房已經擺滿各式各樣的菜色,令楊譯誠連連贊嘆。
“阿姨這兒有三個灶臺,可以同時使用,一邊溫火煲湯,兩邊炒菜,能節省很多時間!”言璐璐自豪的說道,對楊譯誠的贊賞全盤接收。
一邊溫火煲湯,另兩邊炒菜...廖庭喃喃自語般,反復念叨著,卻又忽然笑了起來,弄得眾人不知所措,還以為他失了神經。
飯桌上,三位男士狼吐虎咽,言璐璐不遑多讓,唯有林樂和許睫不緩不急,動作優雅。
“多吃點”,林樂眼光獨到,似乎看出許睫有些拘謹,忍不住往她碗里夾了幾個菜。而這一幕,正好被楊譯誠看在眼里,不免發起牢騷,“林姨真是偏心,只給未來的兒媳碗里夾菜,卻把對面的兩個兒子忘了!”話音未落,廖庭嘴中的飯粒全噴到了他臉上,眾人頓時如同靜止一般,爾后笑得前俯后仰,全然忘了他剛才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