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天邊的一角微微泛白,觀名至曲寧高速上,過往車輛絡繹不絕。一輛熟悉的轎車混雜其中,車上的兩人一言不發,各有所思。
“你怎么確定她已經返回曲寧?”美貌女子有些疑惑,身旁的人為何對兇手的去向如此篤定。依她之見,昨晚入夜已深,兇手很可能住進了觀名的某家酒店,此時應當尚未離開?!盎蛘吣閬朧刂甏??”
男子神秘的笑了笑,口中緩緩道出兩個字:疲憊。兇手第一次出現在電梯時,臉龐油膩,看上去稍顯疲憊,但扎在身后的頭發卻很整齊,由此斷定,那人抵達觀名的時間并不長,而且是自己駕駛的車輛。
女子若有所思,對他給出的答案難以信服,于是繼續說道:“即便是自己駕駛的車輛,還是不能說明她已經離開了觀名!”
“假如你是兇手,田麗是你的目標,在目標被迷暈的情況下,你會選擇怎么做?”男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女子似乎在認真考慮他的問題,半晌之后方才答道,“如果用同樣的方式,我一定要確保大火已經把她燒死,然后才選擇離開!”若非如此,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沒了意義。
“既然你的目標是殺死田麗,為什么選擇離她較遠的地方作為起火點,還是最容易被發現的窗前,這不是給自己制造麻煩,為救援留出更多的時間嗎?”
她頓時沉默,此案確實錯漏百出,令人無法解釋。男子見狀,不免安慰道:“放心吧,如果她還在市區,一定逃不出去!”男子看似大放厥詞,實則早已做好萬全準備。嫌疑人確定后不久,他已經通知各區協助,嚴密監控進出市區的車輛,若昨晚兇手未曾離開,今天便插翅難飛。
女子將信將疑,事到如今別無他法,只得依他而行。一個半小時后,車輛出現在曲寧縣一條繁華街道的盡頭,緩緩駛入一處大院中。院內的道路兩旁,種滿了各色花卉和植物,在12月的寒冷天氣中,依然花香四溢,百木齊華。道路的盡頭,是一棟常見的三層樓房。樓房的墻壁上,樹藤纏繞著爭相而上,已然爬到二樓的玻璃窗。房屋的右側,一塊可以容納十多輛車停放的空地上,只有兩張轎車并排而立,顯得更加空曠。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是男子此時的感受。他下得車來,不經意的瞟了眼一旁咖啡色轎車,匆匆向著樓房走去。
叮叮叮!門鈴響起,半天無人應答,就在兩人以為撲空之時,方才聽到有人接近門口的腳步聲。房門緩緩打開,只見一位年約古稀的老人,眼神充滿疑問的看著來人。
“你們是?”
“觀名市刑偵支隊的廖庭”,男子從上衣口袋里掏出證件,遞到老人面前,看向身旁的女子介紹道:“這位是許睫!”
老者似乎對廖庭的名字有所耳聞,頓時露出慈祥的笑容,大方的將二人迎進門去。廖庭環顧四周,進門的右邊為衛生間,旁邊是寬敞的廚房。廚房墻壁上掛滿各類用具,灶臺和方形餐桌上,還殘留著絲絲水漬,像是擦拭不久。正門前方,螺紋式樓梯盤旋而上,一眼可見屋頂。
“廖隊匆忙來訪,不知所為何事?”老者遞過手中的茶杯,緩緩坐到廖庭兩人對面。
眼前的名叫李國忠,今年已是73歲的高齡,可行動沒有絲毫遲鈍,看上去依舊健朗,或是時常鍛煉的原因,廖庭如此想道。
“我們需要向羅花了解一些情況,她沒在家里嗎?”眼神瞟向樓梯左側深處的房間,只見房門緊閉,看不到屋內的樣子。
“她剛剛出門去了,過一會就會回來”,李國忠端起泡滿濃茶的保溫杯,微微抿了一口繼續道,“她的事情我還算了解,或許可以代她回答你”。
廖庭的腦??燜龠\轉著,事關羅花的嫌疑,他不能確定李國忠是否知情,更不清楚眼前的人會否如實坦白。不過正好測試一番,探一探他的底細未嘗不可,于是裝作不經意的說道:“據我所知,自從您的兒子和兒媳離開后,羅花一直不離不棄,始終陪在您的身邊,像她這樣有情有義的人,實屬罕見!”
李國忠點頭稱是,廖庭的話不由讓他陷入回憶中。據他所說,羅花原本住在一個偏遠的山村,那時還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她結婚很早,當時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不過男方家里并未因此善待她,反而時常打罵。
一次機緣巧合下,李國忠前往村莊進行考查,為修建公路提供技術支援。在鄉鎮的供銷社門口,遇見了手臂布滿傷痕的羅花,不免勾起他的惻隱之心。幾經協商下,男方答應收取五百元,放羅花離開。
“五百?”許睫驚訝的合不攏嘴,還以為男方良心未泯,不曾想到,二十多年前的五百元,對許多人來說已是天文數字。
離開男方家后,自家的嫂子也不肯收留,無奈之下,李國忠只得帶她離開,讓她在李建冰的公司做保潔。幾年后,李婷出生,她這才成了家庭保姆。
廖庭兩人頻頻點頭,如今終于明白,羅花初心不改的緣由,心里難免感慨一番,不過,該證實的問題,依然需要李國忠解答。當他說完故事,廖庭開口問道:“她最近兩天離開過曲寧嗎?”
“她昨天去了趟觀名”,李國忠不假思索的回道:“我以為她昨晚沒回來,直到早上起床,看見她正在廚房做早飯,詢問過后才知道她回來的很晚,連眼睛都是通紅的,應該是沒睡好”。
“您知道她去觀名為的什么事嗎?”
“好像是找一個朋友,具體是誰我沒過問,她是個不錯的孩子,不能耽誤...”李國忠似乎想到了什么,頓時止住了話語,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轉而焦急的詢問道:“她在上面是不是犯了什么錯誤?”
“倒沒什么大事,只是想和她了解些情況”。案情尚未明朗,因此不能透露太多,廖庭只得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立即轉移話題道:“她是住在一樓嗎?”順著廖庭手指的方向,李國忠點點頭,為了方便照顧自己,羅花就住在他左邊的房間里。
“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李國忠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他知道,羅花一定發生了什么事,不然也不至于引來廖庭,甚至還要檢查她的房間。雖然忐忑不安,但來者不肯說明緣由,他也不好三番五次的詢問,只得引著兩人來到了房間門口。
推開房門,迎面而來若有似無的香味,尋味看去,只見一張寬敞的花邊大床旁,略高的梳妝臺上,放有不少的化妝品;床的另一邊,一架足有兩米高、一米五六寬的衣柜甚是顯眼;床尾不遠處,近廖庭半身高的鞋柜里,整整齊齊的擺著幾雙女士鞋子,有運動類的,也有休閑類的,唯獨看不到一雙高跟鞋。
打開衣柜,里面的衣服款式陳舊,加起來不過十指之數,占據了不到一半的空間,而昨晚看到的那一套服裝,正整齊的擺放在衣柜的底層。
“她挺節儉的!”許睫感慨道,作為一名單身女性,鞋柜里的鞋和衣柜里的衣服,都顯得寥寥無幾。
“是啊,她一直都這樣!”李國忠站在門口,心不在焉的回答著,“這些年來,我們給過她不少錢,可她收下后又全給了小婷,自己沒有留下分毫。這些鞋子和衣服,還都是以前香玉給她買的”。正說著,外面忽然響起開門之聲,李國忠轉過身去,眼神中滿是焦慮。
來人手里拎著兩袋子的蔬菜,見李國忠身后還站著連兩人,不由愣了愣神,隨即笑著說道:“你也不說家里來客人,我這就出門再買點菜回來”。她邊說著邊走進廚房,正要把手里的東西放到灶臺上,似乎真要出門買菜。
“不用了!”廖庭沒有拐彎抹角,先是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可話說一半,女子手里的袋子不知怎的,忽然落了地。她連忙彎下腰去,慌亂地撿起滾落一旁的西紅柿。
三人看在眼里,有悲有喜,更有嘆息?!拔覀兦皝恚皇竅胝夷銌枎讉€問題,待不了很久!”廖庭繼續說道,伸手示意她不必為此繁忙。
她將東西置于臺上,雙手微微一顫,可塑料袋不知人心,稍稍放大她心里的緊張,弄出輕微的刷刷聲?!白寖晌灰娦α?,最近總有些心神不寧”,她猶豫著來到三人面前,勉強穩住微微跳動的手指。廖庭不在意的笑了笑,率先坐了下來。
“別愣著,你也坐吧!”此時,李國忠的緊張甚至超過了她,連說話的聲音也不似之前的淡然。
“請問你昨晚在哪兒?”眼神盯著坐在李國忠一旁的羅花,廖庭依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我去了一趟觀名”。
“你去觀名的目的是?”
“...找朋友敘敘舊!”
“你的朋友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
她猶豫著微微低頭,眼神不敢直視對面的人,交叉相握的十指越扣越緊,心臟跳動的頻率也愈發的快,似乎要竄出它應在的位置。
“你猶豫什么!”李國忠突然大聲喊道,不僅是羅花,就連廖庭兩人也被嚇了一跳,瞬間偏過頭去看著他?!澳閌遣皇欠噶隋e!”他指著臉色慘白的羅花,激動地站起身來,整只手臂幾乎不停地顫抖著。
李國忠的情緒遠遠超出廖庭的預期,二十多年,他應該早已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長嘆一聲,廖庭緩緩離開座位,走到李國忠的身旁安慰著,費盡氣力方將他勸服,這才繼續說道:“你昨晚去了月湖小區,對嗎?”
或許受到了驚嚇,又或許心有愧疚,她的眼角已經泛出些許淚花,忽然放聲大哭起來。剛剛坐下的廖庭拍拍額頭,與身旁的許睫相對而視,在對方的眼神中,他看見了扼腕,看見了哀嘆。
過了將近十分鐘,羅花漸漸止住哭泣,許睫見狀,伸手抽出桌上的紙巾遞了過去。拭去滿臉的淚水,她抽泣著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我...什么也沒做!”
廖庭愕然,他原以為羅花會據實坦白,如今看來,只得加重藥量,把監控一事說出,徹底擊潰她的心里防線??蓻]等他開口,羅花的下一句話再次讓他震驚。
“我是去過那里,可我真的什么也沒做,都是他騙我的...”她抬起頭來,布滿淚水的眼眶依舊可以看出驚慌。
他?廖庭和許睫面面相覷,疑惑的看著對方,昨晚出現在羅花之后,并且停在七樓的人,只有一位顫顫巍巍的老者,并無其他人,那她口中的“他”,又是從何而來。
“你所說的‘他’究竟是誰?”許睫忍不住搶先問道。
“我不知道!”羅花搖搖頭,看上去不像撒謊,“只知道,他自稱是冰哥的朋友”。
朋友?一個巨大的疑問縈繞在腦海中,或許正如自己所說,火燒七零一的背后,隱藏著更大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