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仍在下著，仿佛在為歲年抱不平，想要幫他控訴他的一生。

　　歲年啊，出生于夏天。在他出生之前，村子里的人都很敬重他的父母。在戰爭亂世中是他的父母號召著村子里的青年人一起保護村子，同時他們夫妻倆還很有才華，將整個村子治理得井井有條。男人們主外，耕田種地，保證了所有人的糧食，而女人們則是主內，養蠶織布等等都是她們負責的，保證大家的衣暖。

　　可是這份敬重在歲年出生那天便消失不見了。

　　生產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歲年的母親生產不順，狀似難產，于是父親便去了山上的寺廟祈求。可偏偏天不隨人愿，誕下孩子的同時母親出大血，像是房外的滂沱大雨怎么都止不住，后來啊，母親去世了。父親沒有能回來，后來人們在山中找到他時，他卻已經瘋了。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村里人見嬰兒是異瞳，尤其是那右眼血瞳不由得令人膽寒，于是大伙兒便紛紛認定了這一家的災難是那尚在襁褓的孩子帶來的……

　　人啊，都是趨利避害的，即使是這孩子的父母為他們帶來了很多，一旦觸及到他們自己的利益，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將一個剛出生的生命給拋棄掉。

　　那群嘴里嚷嚷著保護村子的人，就將這樣把原屬于村子的嬰孩兒扔在了村口。

　　可是歲年卻沒有死掉，可能是上天都覺得愧疚吧。

　　歲年被拋棄的當天，一個老乞丐在附近，四處尋找吃的，走到村口看見那般小的一個孩子在地上那么可憐，就像他這個老人一樣孤苦無依，盡管他看到了嬰兒的異瞳，但他一個一貧如洗的人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如果不將這個孩子帶回去，那么這個孩子必死無疑。然后老乞丐便輕輕地將孩子抱了起來，孩子沒有哭過，也沒有鬧過，很乖很乖。

　　雖然老乞丐對住地沒有什么要求，住在城中偏僻處的一個破廟里，但是在將歲年抱回來之后，破廟有了家的樣子，生活又燃起了希望。

　　因為老乞丐希望小孩兒可以歲歲平安，所以就一直叫小孩兒為歲年。廟宇破破爛爛，乞丐縫縫補補。

　　后來，隨著小歲年越來越大，老乞丐看見歲年的右眼血瞳也是越來越明顯了，便挑下歲年右邊的頭發，勉強遮住了右眼。

　　起初歲年是不明白為什么爺爺會想讓他將自己的右眼藏起來，直到他有一次無意間將眼睛露出來嚇到了周邊的小孩子，他便明白了，認為自己其實就是一個怪胎，上天已經給了他一個這么好的爺爺了，其他的什么恩賜，他不該想，也不能想……

　　歲年雖小，但是也知道爺爺養他不易。

　　他曾經還提出過要出門幫著老乞丐一起乞討，但是老乞丐卻非常堅決地拒絕了小歲年這個請求，因為他從未想過要讓小歲年跟著他去乞討，他希望小歲年可以自給自足，可以用自己的勞動去換取報酬。

　　本來以為這一老一小也能好好的一直生活下去。不曾想老乞丐因為長期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早已弄垮了自己身子，在歲年十歲那年的冬天，老乞丐倒下了。

　　歲年為了救乞丐爺爺，第一次上了街進行了乞討，可是從未接觸過這樣的事情的歲年在地上從早跪到晚沒有獲得任何。就在歲年已經失望，不抱有任何期待時，他身前的破碗里面響起了他從未聽到過的悅耳聲，愣了一下，隨即便重重得磕起了頭，其實歲年眼中早已蓄滿了淚水，此刻終于哭了出來。他是激動得哭了，因為他知道，這意味著，他和爺爺還有希望，不是因為有多少多少錢，僅僅是因為這是一個開始，總會好起來的。

　　那天歲年用他自己討來的錢跌跌撞撞地跑向藥鋪。

　　可是買藥，這點錢根本不夠。但是店家看了看歲年，沒有細看，就只能看見他沒有被頭發遮住的一只眼睛，白色的像是瞎了，卻流露出本不該這么小的孩子的悲傷，并且大冬天卻是衣衫單薄，說話也是軟綿無力像是許久沒有吃東西了。

　　在知道了他是為了給爺爺買藥，店家被他的可憐與孝心打動，便松了口，“這樣吧，你能給多少，我收多少，藥會給你配制好的”。歲年連忙點了點頭，朝向店家道謝。

　　拿到藥后，歲年出了藥鋪后，想著趕緊回家，將藥熬給爺爺吃，吃了爺爺便會好起來。

　　可是他似乎卻回不了家了，他只是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停在了那個藥鋪附近的路邊。他意識模糊，仿佛聽見有個人似乎一直在叫喚著他，但是他看不清了，后來聲音也越來越小，聲音完全消失后，意識也完全消散了……

　　歲年再醒來時，不是在街邊，而是在一個屋子中，這屋雖小，但是干凈整潔，房門被推開來，只聽見“小孩兒，醒了啊”，一個女子走到床前逗著歲年。看到這女子的第一眼，歲年便被吸引了，這個姐姐穿著黑衣，腰間還掛著把劍，像是古時闖蕩江湖的俠女。

　　但是很快，歲年就想起家中病倒的爺爺，連忙從床上跳了下來。

　　“姐姐，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說著歲年便要跪下，但是女子將他拉住，“我救你，一切皆是緣，無須記掛”，頓了頓又道，“我是莫離，嗯，看你還有暈倒時手中還緊緊攥住藥，家中可還有人病倒嗎？”

　　“我正是要說這個”，歲年著急著找藥，“我爺爺病了，我得趕緊回家”，說著說著眼眶紅了，“謝謝姐姐，那個，藥在哪兒啊，只有那個藥才能救爺爺！”

　　莫離沒有多說什么，走到門口，見歲年沒有跟過來，招了招手示意歲年跟她走。

　　到了藥放置的地方，莫離將藥，還有一大袋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塞給了歲年，念叨著“病了光吃藥有什么用，還得進食啊”，見歲年沒有反應，又用手戳了戳歲年的額頭，“這樣吧，要不我跟著你一起回去，說不定我還能幫幫你呢。”莫離彎起眼眸，沖著歲年淺淺笑了起來。

　　歲年無知覺地流下了眼淚，也許是因為他從未見過如此這般溫暖的人了，讓他的冬天沒有那么難熬，也有可能是因為被她感染，覺得生活又有了希望。明明莫姐姐看著也沒比他大幾歲啊。

　　即便是多年過去了，歲年也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