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祥慌里慌張地來到鐵廠，在辦公室里看到杜廣海，告訴說那件事情他已經辦了。

　　杜廣海看出林春祥臉上的異常，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還是問了一句：“哪件事情辦啦？”

　　“李衙內被我處理掉了。”

　　杜廣海目瞪口呆，張大嘴巴看著林春祥。

　　林春祥如釋重負地：“現在好了，我要辦的大事情，終于辦完了。”

　　杜廣海臉色凝重，在屋地上來來回回地踱著步，沉默了很久才問：“你打算怎么辦？”

　　“我不知道。”

　　“跟我去自首吧，爭取寬大處理。”

　　“自首也是死路一條，我現在還不想死。”

　　“那你去哪兒？”

　　林春祥目光散淡，萬般無奈地晃頭：“不知道。我坐一會兒就走，走著瞧。”

　　杜廣海知道自己遇上了天大的事情，弄不好要跟著貪官司。換別的同學或是朋友，哪怕是親屬，對方把話說到這兒，他就會塞給他很多錢，讓他盡快離開。可是對待林春祥就不一樣了，他說：“你跟我走吧。”

　　“去哪兒？

　　“衍水源。”

　　“我不想給你找麻煩。我就是過來看你一眼，從今往后，再看你就是奢望，也許再也看不到你啦。”林春祥有點兒哽咽。

　　杜廣海鼻根兒一酸，眼眶里濕乎乎的。他說：“快跟我走吧，再不走怕是來不及了。”說著拽起林春祥。

　　林春祥順從地跟在杜廣海身后，倆人來到外面。工人們收工了，都在廚房里吃晚飯，工業廣場上空落落地沒有人。杜廣海跑進車庫，掏出車鑰匙發動汽車時，兩手不停地顫抖。

　　林春祥坐慣了副駕駛位，開前邊的車門時，杜廣海沖他擺擺手，示意他坐到車后面。林春祥拉開車后門，鉆進去了。

　　轎車很快穿過城區，駛上城郊筆直寬敞的馬路。杜廣海把車開得飛快，在燕東的大山溝里跑了兩個鐘頭之后，轎車停在衍水河邊的一個岔道口時，天早已黑下來了。

　　杜廣海說：“剩下一小段路，你自己走吧。”

　　“我明白······我自己走。”

　　“你去了，原來那個人明天就走。”

　　“嗯。”

　　“不要亂走動，不要跟別人來往，不要跟任何人多說話，要是有人問到，就說自己是替我看房的。”

　　“我知道。”

　　杜廣海聲音顫抖地說：“我的好兄弟，哥哥只能幫你到這里，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命啦。”

　　林春祥這時候說了幾十年來從沒跟杜廣海說過的三個字：“謝謝你。”

　　杜廣海沒說話，大步走到車旁，上車前回頭看了林春祥一眼。慘白的月光下，他看到林春祥的眼眶里泛著晶瑩的光澤。

　　回來的路上，杜廣海想起去年夏天他領同學們來衍水源旅游，林春祥說過的一句話：“這個地方深山老林的太過背靜，哪天要是犯了什么罪，躲這兒神仙也抓不到。”

　　杜廣海對林春祥說的這句話記憶很深，一個人的時運難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嗎？那么多人，那么多同學，為什么只有他說了那么一句讓人匪夷所思的話，今天又恰恰在他身上應驗了呢，真的讓人細思極恐！

　　回到城里時，杜廣海看到，在重要的交通路口，有警察在盤查出城的車輛，氣氛森嚴，他輕松地踩了一腳油門，跑過去了。

　　當天晚上，杜廣海給孫律師打個電話，告訴他林春祥把李衙內殺了，問他這個案子會怎么判。孫律師告訴他，沒有什么意外的話，鐵定是死刑。

　　杜廣海問他怎么才能夠不判死刑？孫律師講了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求得被害人家屬的諒解；第二種情況，找到林爽案件舞弊的證據，向高法申訴成功。因為這兩個案子有關聯性，林春祥作案的動因是受原案判決不公驅動，因此也會酌情輕判。不然的話，要想保命很難啊！

　　放下電話杜廣海認真分析了孫律師說的兩種輕判因素：第一種，求得被害人家屬的諒解，這是不可能做到的，連想都不用想；第二種，找到原案舞弊的確鑿證據，向高法申訴成功，這個也接近于零。以自己的能量和林春祥的家庭背景，想成功比登天還難！

　　這個晚上，杜廣海一夜沒睡好覺，滿腦子想的都是林春祥殺人的事兒。他被抓只是個時間問題，肉體的消失在可以預見的日子里，想到這些杜廣海心里涌起一陣陣痛徹心扉的悲哀。

　　他想起了好多好多的往事，一件接一件的像是過電影：

　　念小學時看電影，同學們都跟家長要錢買了票，只有他一個人沒有錢，急得他抓心撓肝，是林春祥給他母親下跪，要來了一角五分錢，讓他看上了電影；

　　有一年秋天，他和林春祥逃學，在一戶農舍前，他發現大梨樹尖上剩下一個大鴨梨。他倆用小石頭打下來，林春祥搶到了，他在前邊跑，自己在后面追。他攆上后，倆人用溪水把鴨梨洗干凈，拿鉛筆刀分割成均勻的兩半，一人一半吃掉了。

　　剛下鄉到邊溝村的頭一天，林春祥分到了邊門小隊，他扛著行李找到大隊，非得來他們小隊。那天晚上，他陪林春祥住在飼養所里，天嘎巴嘎巴冷，老牛舔了窗戶紙，他倆嚇得蒙頭睡到天亮。

　　在邊溝學校，他得了出血熱，小清河漲大水，林春祥冒著生命危險把他背過河，送到公社衛生院，救了他一條命。

　　······

　　經過一宿的輾轉反側，杜廣海決定為自己最要好的同學做點兒事情。為了林春祥的生存，也為了伸張公平正義，他要不惜任何代價，做最后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