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廣海開車帶于倩華回了一趟邊溝村。

　　村莊的規模和他們下鄉時差不多，但是那時候瓦房很少，絕大多數都是茅草屋，現在家家戶戶青堂瓦舍，院落整潔。村委會的門口，立了一塊脫貧模范村的牌匾，村民們早已沒有了饑餓，生活水平的提高是實實在在的。

　　他們去了村辦小學。校舍雖在，卻殘破不堪空空如也，一個學生也沒有。有村民告訴他們，年輕人都去城里打工，孩子也都接走了。剩下不多讀書的孩子，都聚攏到鄉里的學校，每天有校車接送。

　　看著熟悉的校舍，杜廣海指著一塊空地說：“這個地方咱倆嗑過瓜子。我從教室后面的地里擰下一盤向日葵，咱倆一人坐一個小板凳，吃的時候我把葵花籽皮吐到地上，你都撿了起來，吃完扔到了垃圾堆里。”

　　于倩華指著一間校舍說：“這個屋原來是辦公室，有一回你彈風琴我唱歌，老師們在旁邊聽。唱完了鄭校長把咱倆好一頓夸，還要咱倆不要回城留在鄉下。”

　　“伏雨季節，咱倆在辦公室里領學生練過節目，練完了送河西的學生過河，那回我第一次摸你的手。”

　　于倩華指著操場上的簡易籃球架子說：“你那時候愛打籃球，我最愛看你上三步籃，每回都給你當觀眾。”

　　杜廣海指著校舍緊邊上的一間屋子笑了說：“那間屋是我和鄭校長的宿舍，我當兵要走的前一天晚上，鄭校長回家了，我把你領來······”

　　于倩華撲向杜廣海，把他的嘴緊緊地捂住了。她說：“下鄉時生活那么苦，可是回憶起來，滿滿的都是幸福。”

　　回來時車到鎮里，杜廣海領于倩華吃了一頓飯。與當年相比，小鎮早已面目全非，吃過飯的那家小店現在建起了高樓。倆人隨便找了一家飯店，杜廣海說咱別的不吃，當年咱倆來鎮里下館子，那會兒吃的啥今天還吃啥。

　　吃飯的時候，杜廣海說：“這次來邊溝村真的好有意義，唯一的不足是，林春祥和馬芳杰沒來，要是和他們一起來，就更好啦。”

　　“等林春祥還得十年，太久啦。”

　　“讓他自己好好干，爭取減刑，咱們也幫他使使勁兒。”

　　“你怎么使勁兒？”

　　“我求你幫忙啊。和三公主搞好關系，不要斷了聯系。”

　　“是賄賂人家嗎？”

　　“也不是，替主持一下公道就行。”

　　冬天來了，紛紛揚揚地下起了大雪，燕東大地變得銀裝素裹。清早兒，杜廣海拉著于倩華，離開鐵廠去了附近的小山。放眼望去，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沒有一個人影兒。

　　于倩華站在一棵掛滿霧凇的柳樹下面，杜廣海舉起手機為于倩華拍照。他拂去落在她頭上的雪花，用雙手溫暖她紅潤冰涼的兩腮，用舌尖舔去她睫毛上的冰凌，照出來的相片像俊美的少婦。

　　回來的路上，于倩華說她累了，杜廣海要背她，她不用。杜廣海硬把她拽到身后，背了起來。她像根面條，癱軟在杜廣海寬闊的脊背上，像小時候伏在父親身上那樣，昏昏欲睡。

　　快要到鐵廠的時候，于倩華才掙脫杜廣海的兩只手下了地，她說：“別讓廠里的工人看到，讓他們笑話。”

　　珍珍給于倩華來電話，說新年回不來了。原來說回來，現在情況有變，要等過一個多月春節時才能回來。她那邊說得很輕松，不知道這邊有一顆焦急的心，已經不能再等待。

　　杜廣海跟于倩華說：“我不等了，我要過去，和你一起去。等春節時咱們三個再一起回來。”

　　“鐵廠怎么辦？”

　　“又能怎么辦呢？”

　　杜廣海請工人們去渤海漁港，吃了一頓散伙飯。飯桌上，他和工人們說：“你們有的從我建廠那天起就來了，已經有十幾年，有的來得晚些，最晚的也有兩三年。現在我決定不干了，謝謝你們這些年的捧場，我給你們鞠一躬，謝謝你們。

　　“人和人相處就是心換心。你們個頂個心眼好使為人善良，我忘不了每晚吃完飯和你們一塊打撲克的場面，忘不了我過生日時你們給我買的生日蛋糕，忘不了和你們建立的深厚友誼。

　　“我和你們每個人都在人社部門簽過合同，從我這里離開后，你們都能在人社部門領到失業保險金。另外我跟會計說過了，你們大部分人家住外地，走的時候，無論家住多遠，我都發給你們回家的路費。”

　　講完話他逐個給工人敬酒，和每個工人都喝了一口酒。工人們興致很高，喝得酣暢淋漓。杜廣海因為有事兒先結賬，告辭時出現了一個激動人心的場面，一個小胖子喊住他說：“杜老板，你先別走，等一會兒。”

　　杜廣海愣了一下：“干什么？”

　　小胖子說：“不干什么，就為你這些年沒欠過我們一分錢工資，大伙兒要謝謝你。”他抽冷子把杜廣海攔腰抱起來，旁邊幾個工人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一擁而上，把杜廣海舉了起來，嗷嗷地舉過頭頂，一下一下地顛起來。

　　他們顛夠了，把杜廣海放下，又一直把他送到樓外，看著他上了那輛乳白色的奧迪轎車，等車開走了才回去。

　　于倩華辦了辭職手續，在職場跟馬芳杰和小區其他姐妹們告別，她激動地說：“姐妹們再見了，我珍惜和大家一同度過的美好時光，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們的友誼，我會經常想起你們并為你們祈禱祝福！”

　　馬芳杰眼睛有些濕潤，她說：“謝謝你倩華，謝謝你這兩年給我抬轎兒，幫了我很多的忙。我等著你回來，祝你一路順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