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停車場和商城之間的天橋之中，感受到吹來的微風都是透心涼的，耳邊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和喘息聲外，什么都聽不到。白若手中拿著卓穆安給的軍匕，凝神靜氣跟在男人后面移動，她抖了抖鼻翼，縈繞在鼻尖的味道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走到天橋盡頭，是一扇足有三米多高的巨大玻璃門，門把處還是老樣子，都是鮮血淋漓的手掌印，有些已經干涸有些還在流動。

　　卓穆安瞇了瞇眼，流動的血？

　　他回頭朝白若打了個手勢，立起的手掌掌心向前，手背朝著白若。透過玻璃門上的反光，他看到白若吞咽了口水謹慎地點了點頭。

　　卓穆安收回手掌，先在原地觀察了片刻再將手掌立起朝前方一劃表示前進，然后自行深呼吸一口氣握住門把輕輕推開。

　　還好是個設施齊全保養良好的商城，門推開的雜音一點都沒有，除了門開后一起帶進來的涼風，纏繞在兩人四周輕輕地拂動。

　　很快，整個空間都恢復了平靜，寂寥無聲。

　　軍靴走在大理石磚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聲音很小，但無法忽視。卓穆安一臉漠然，好似無論發生什么都不會讓他產生反應那般平靜，而他身后的白若卻恰好相反。

　　可能是這個空間實在是太安靜了，無論他們怎么放輕腳步都能聽到小小的磕碰聲，白若抿著嘴，表情因為刻意且用力地放輕腳步而變得有些許扭曲，她實在是想不通卓穆安怎么能這么冷靜，她緊張得都快要原地升天了好嗎！

　　兩人緩慢地移動到了樓梯間，在樓梯間旁邊是兩個并列的電梯。白若看了電梯一眼，有點心癢，但還是強忍著轉過頭跟著卓穆安進入了樓梯間。卓穆安把著門，等白若進來后馬上把門關上，透過門上的小小玻璃再最后環視了一圈剛剛兩人走過的走廊。

　　就在這時，電梯上面的數字突然開始變化，不說這個商場居然還有這么大電量的問題，就說這種時候了，誰會來這里，而且怎么還會坐電梯。

　　卓穆安拉著白若快速退后靠在墻上，白若被他擠到了墻角，而卓穆安則靠著門繼續觀察。

　　電梯上面的數字一個一個變化，最后停在了數字5就不動了。卓穆安瞇了瞇眼，他回頭看了眼，頭頂恰好貼著一個碩大的數字5。

　　不等電梯門打開，卓穆安就一把拉過白若就猛的往下跑，兩人刻意控制了音量，貼著墻壁移動，速度也慢了不少，下了一層樓就直接鉆出了樓梯間。

　　跑出樓梯間后卓穆安瞄了眼電梯，還是數字5，于是他快速地把白若藏在了每一個走廊都標配的衛生間內，自己卻從桌子上隨手拿起一個洗手液就扔進了樓梯間。

　　洗手液摔在樓梯間里面順著階梯一階一階彈跳，發出像腳步聲的磕碰聲。卓穆安也快速倒退進入衛生間，和白若一起背靠著把門抵住。不消一會兒，果然有凌亂的腳步從上而下由遠及近再有近及遠消失掉。

　　應該是剛剛從電梯里出來的人，順著洗手液的聲音追去了。

　　卓穆安慢慢打開門，拉開了一道縫往外面看，暫時還算順利，外面什么都沒有。他豎起龍耳朵又聽了一會兒才帶著白若離開。

　　兩人照例貼著墻根走，就近鉆進了一個商鋪里面，這個商鋪從外面看是間裝飾簡陋破敗的精品店。正常來想，在亂世生存的人一般都會找物資充足的店鋪躲藏，要么就是藥店，而找精品店的反而少之又少，更何況是個破破爛爛的鋪子。

　　卓穆安恰好就是利用這一點人類的心理來推測，躲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而且剛剛用洗手液引開了那伙人也說明這群人不會深入思考，就像橫沖直撞的半大小子一樣魯莽。

　　兩人鉆進了鋪子的倉庫里面，輕輕地把門磕上了。

　　“那些人是外來的還是原住民呢？”

　　白若坐在地上，輕輕地喘氣，她偏過頭把耳朵貼在門上偷

　　卓穆安沒有馬上休息，兩人進來后他就馬上把門堵起來，然后巡視這個倉庫，一箱一箱地翻找。

　　“無論是外來的還是原住的都無所謂，反正對我們不會有好處。”

　　卓穆安聲音冷酷。

　　白若撓了撓頭，她真的不擅長思考鉆研這種復雜的人際關系，要知道她的研究所可是在海底的，能跟什么人接觸呀，這么想著她也這么問了。

　　“為什么呀？”

　　“剛剛藏在廁所里面的時候我把洗手液扔進了樓梯間，他們聽到聲兒就莽莽撞撞地追上去，非常無所畏懼，這看起來很明顯就是知道了我們的存在所以在找我們?！?p>　　白若想了下，好像還真是這樣，但她還是不太懂。

　　“那萬一是幸存者們終于看到了同胞所以迫切得想找到我們好搭個伴兒呢？”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么不喊住我們表示投靠呢？而是選擇直接追上來，我有感覺如果我們被發現了一定會被抓主綁起來。”

　　白若點點頭。

　　“那他們是怎么發現我們的？這里的電梯能用，那監控也能用嗎？我們躲在這是不是也被看見了？”

　　她有點害怕，正好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

　　稀稀拉拉地從外面經過，聲音由近及遠。兩人屏住呼吸一動都不敢動，直到真的什么都聽不見了才松懈掉緊繃的肩膀。

　　“不會有監控，監控是故障的?！?p>　　卓穆安終于坐下來了，他靠著白若，兩人的手慢慢地交纏到一起十指相扣。

　　白若被卓穆安的手勾住了心神，原本想問為什么也沒長開口，只是關注著手上的觸覺的溫度。

　　“從我們進來這個商場開始，我們都是放慢了腳步在移動，說龜速也不為過，但就算這樣他們也只是剛好坐上了電梯，所以他們不可能是從監控發現我們的，只是聽到了我們發出的動靜罷了。”

　　白若轉著眼珠子思考。

　　“最重要的是，我把洗手液扔出去等了片刻后才聽到他們沖出去的聲音，這至少說明他們沒有在樓梯間附近，而是從電梯出來后就往我們發出聲音的走廊那邊找，直到我扔了洗手液他們才掉頭跑進樓梯間，所以他們也只是在盲目找人而已?！?p>　　卓穆安低頭看著白若，把下巴墊在白若的頭頂上輕輕摩挲，根據他們進入商城的時間推測現在太陽應該已經下山了，他們趕緊入睡保持下體力，以防后半夜又出事端。

　　白若靠在男人的胸膛上，想著卓穆安的推測，確實有道理，監控壞掉了最好的證據就是剛剛那伙人直接路過的腳步聲了。

　　……

　　“不是放棄，是躲避。”

　　老首長兩只手交疊在一起搓了搓指尖，姿勢好像顯得有些許局促，但神情卻蒼老而疲憊。

　　“躲避？躲避什么？”

　　林愿轉過頭，把目光從地圖上撕開，轉而望著地上的小草，這里雜草叢生，從干旱無水的沙石地上都能長出棵棵嫩芽。

　　他有點能猜到老首長的意思，但還是想親耳聽到軍人們的辯解，沒錯，是辯解。

　　老首長抬起頭，看著前面各自為營的士兵們，緩緩得嘆了口氣。

　　“城市的現狀比現在任何一種局面都要危險，我不能讓我帶的兵去送死?！?p>　　林愿愣了一下，但是沒有出聲。

　　“如今世態千變萬化，唯一不變的是人心。既然你們當兵的能進化？還是轉變？不重要，反正百姓中也有了佼佼者，他們占山為王，不相信任何外來的幫助，只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將所有外來的人吸收轉化為自己的能量?！?p>　　“……那您為何？還要讓卓穆安和白若去呢？”

　　林愿知道，這是如今情勢下必然會發生的事情，但他想知道老首長是怎么想的，哪怕這兩人去城市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但為何沒有出言提醒呢？

　　老首長卻是扶著身后的大樹站了起來，雖然動作上顫顫巍巍的，但屬于軍人的那根脊梁，那根傲骨，卻是永遠繃緊而直挺著的。

　　“……我，是名軍人??！”

　　老首長的聲音有點悲愴。

　　林愿抬起頭看著老首長，他有那么一絲想說點酸言酸語，大概就是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陽光像展聚光燈似的打在了老首長身上。

　　道理他都懂，我國軍人不會放棄我國的任何一個人民，所以哪怕這個百姓很兇惡，他也不能讓士兵們對他們警惕防備起來，因為他是個軍人，他的首要任務是保家衛國，然后就是愛護人民。

　　讓自己的兵去提防百姓，這讓他怎么說得出口，所以千言萬語也只濃縮成一句“萬事小心?！?p>　　“我不能讓我的兵去送死，當然，我也不能讓我保護的人民去送死……他們兩者不能相斗，否則只會兩敗俱傷?！?p>　　“那您，有沒有想過，萬一他們兩個遇到危險了呢?！?p>　　這一次老首長反而沒有一瞬間回答上來，他站在一旁，只是愣愣地在發呆。因為是逆著光的角度，林愿坐在地上也看不清老首長的表情，但他想，一定會很迷茫吧，他把軍人的身份擺在首要，其次再作為一名父親，他也很擔心的吧。

　　林愿張了張嘴，絞著腦汁在思考更完美的話想要安慰首長，卻不想，首長會突然暴起，健步如飛地離開這里。

　　林愿想要安慰的話在嘴邊轉了一圈最后還是咽進了喉嚨里面。

　　“怎……怎么了？”

　　他愣愣地站起來，跟在老首長身后一起走，等到這時人群中卻發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怒罵聲，他這才意識到出事兒了！

　　林愿快跑兩步超過老首長，一頭扎進了人群里面，卻反而被小士兵一把推開。

　　“林隊長別過來！”

　　近來幾日大家都混的挺熟了，加上林愿是卓穆安交代下來的負責人，他們也開始把林愿納入自己人的行列中，因此開始給他一個掛名的稱呼。

　　林愿被小士兵猝不及防的一推倒后著踉蹌了幾步，差點一下子磕在老首長身上。

　　“怎么了！有什么嗎？”

　　林愿被推了一把馬上反應過來那邊應該是有點什么，所以站穩后也沒有馬上沖上去，他謹慎的望著那邊的士兵們，耳邊依然是戰士們的爆吼聲，但是他卻什么都沒有發現。

　　老首長也趕上來了，他微張著嘴在喘氣，又伸出手抓住林愿的手臂把他往后又拖了兩步。

　　“大家都冷靜下來！其余的人緩慢的收拾好東西到我這來！注意不要走到草叢里面了！小心別讓肌膚直接碰到任何一種植物！”

　　老首長抓著林愿，把好不容易喘勻的氣都用來喊話了。

　　也就是這時，林愿才反應過來是植物惹得麻煩，他仔細觀察著那幾個士兵。小士兵沒有受傷，只是在維護著現場的秩序，以及在幫助衛生員們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

　　而那一塊小地方，則躺著四個半死不活、有氣進沒氣出的士兵們。這幾個人臉部浮腫，四肢痙攣，喉嚨還在低低地嗚咽著。

　　衛生員們從急救箱中掏出手套帶上，十萬分謹慎地靠近病人們，小心翼翼地捏開他們的眼皮，但當他們的手指觸上那坨腫脹的眼皮時，病人嘴里的哀嚎聲立馬放大了幾倍，就連身體動作都開始扭曲掙扎，像遭遇了什么巨大的傷害。

　　小士兵很想上前用力壓住病人們掙扎的四肢，但他不能，因為這樣會讓他們掙扎得更劇烈，也讓他們身上發腫的地方更痛。

　　林愿皺著眉看著這一遭，他不理解。

　　老首長注意到了他的神態，卻暫時沒有替他解惑，而是先安頓好其余的人，所有健在的士兵們站成一坨豆腐方塊，面露苦澀得填補上空缺的位置，一輪報數加上傷患們的清點后，人數沒變，但傷患增加了四名。

　　老首長這才轉過身和林愿一起看著急救的衛生員。

　　“這是大豕草?！?p>　　林愿聽到聲音回頭看了老首長一眼。

　　“大豕草在農村地方很常見，本身帶有輕微毒素，如果這種毒素接觸人體后再經過紫外線催化會讓人過敏，嚴重則會燒傷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