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有醒嗎？”封初見把餐盒放在了床頭柜上。

　　向來敏感的殷法兒甚至沒意識到他的出現，順著身旁的聲音看到了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鞋，心中稍稍有了些慰藉。

　　她點了點頭：“......嗯。外公找了醫生，明天下午就到。也許會有轉機。”

　　兩人的視線一同落在床上。葉蒹葭緊閉的雙眼，也一直緊緊揪著殷法兒的心。

　　“先吃點東西吧。若是她醒來看見你這么憔悴，肯定會心疼的。”封初見將煮好的粥遞到法兒面前，暗自期待著她能伸出手接過。

　　殷法兒抿了抿沒有血色的嘴唇，努力勾起一絲笑，抬起頭看著封初見。

　　她接過那碗黃桂粥，湯匙不斷攪拌著，“你怎么不問我......”

　　“你做的決定，我都會支持，”封初見拍了拍法兒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養你的錢，我還是有的。所以，你就放心大膽的做你想做的任何事?！?p>　　殷法兒放下手里的粥，抱著封初見，再也忍不住心中那份糾結與無助，和淚水一起涌出：“謝謝你?！?p>　　“都會好起來的。”他摸了摸法兒的頭發，安慰道。

　　“啊對了，”殷法兒抹了一把眼淚，“那個郵件......”

　　“我在查。但因為是來自海外且重重加密，所以需要費些時間?！狽獬躋姾蕓斕幕卮鵒慫雴柕膯栴}。

　　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至少還有個答案。殷法兒垂下頭，看著沉睡不醒的蒹葭，強忍著淚水，牽起老封的手。

　　“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p>　　門外的樂敘一襲黑色風衣，雙手插兜看著病房里發生的一切，在護士進去之前轉身壓緊帽子離開。

　　“這里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吧?！鼻厝縝锏餒|問同她那極細的鞋跟一樣有力量。

　　樂敘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只是稍作停頓，便繼續向前走。視若無睹的經過她黑色的高跟鞋，消失在秦如秋的視線里。

　　秦如秋有些驚訝。她清楚的感受到樂敘身上微弱的氣息，此時的他和這個世界的正常人類沒有什么差別。

　　一直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秦如秋很難想象這是上次同自己交過手的，強大到令人意外的對手。

　　“秦總。”封初見推開門便見一頭惹眼的紅色短發。

　　瞥見病房內床邊依舊趴著的身影，秦如秋知道目前情況并不樂觀。

　　“殷小姐，小葉她......情況還好嗎？”

　　說好也不好，說不好也沒那么嚴重。殷法兒有那么一瞬間覺得自己被問住了。

　　“生命體征都正常，只是，醒不來。”

　　“啊......”秦如秋有些為難的點了點頭，“藥沒了，我去找護士來?！?p>　　殷法兒看了一眼點滴袋子，“我去吧?！?p>　　秦如秋在病房門關上的一瞬間打了個響指，霎間在自己和葉蒹葭之外建立了赤紅的結界。

　　她將手置于葉蒹葭身體上空，周遭一切變得寂靜。順著葉蒹葭手背往上走的輸液管如同結冰一般靜止。結界里，葉蒹葭枕邊的手表停止了轉動，但結界外墻上的鐘表依舊慢慢走著，仿佛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僅是片刻的時間，秦如秋剛開始掛在臉上的自信逐漸消失，取之而代的是她額間鼻尖滲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

　　“看來不是那個小子能解決的啊?！鼻厝縝錁o閉的雙眼突然睜開，收回手的瞬間病房恢復如初。

　　窗外的陽光依舊，世界恢復了寧靜的嘈雜。

　　殷法兒和護士一同進來換了藥。即便秦如秋已經克制了很多，但還是沒能躲過殷法兒的雙眼。

　　“秦總，您不舒服嗎？”她向秦如秋遞去紙巾，“您都出汗了?！?p>　　殷法兒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葉蒹葭，見她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大礙，目光又回到了秦如秋身上。

　　秦如秋整理了一下大衣的領子，讓自己能更好的呼吸和應對殷法兒的問題。

　　“沒事，最近所里有點忙，有點低血糖，休息一會兒就好了。”若不是開著窗戶，她都打算說是因為屋里暖氣太熱了。

　　“哦哦，我還以為是屋里暖氣太熱了，”殷法兒看著她半開玩笑的說著，帶了一把小椅子走過去，順便將秦如秋身后的窗戶關上了。“葭葭平日里喜歡新鮮的空氣，不喜歡太暖和的房間。若是冷的話，還請您見諒?！?p>　　“哪里的話，現在本就應該順著她的情況來?！鼻厝縝鋟詞鐘謱⒋皯舸蜷_，“對了，我聽說你要離職了？”

　　殷法兒倒水的手停了一下，眼瞼垂著。不過一瞬之后又抬了起來。

　　“是啊，家里人讓我回去，做我本來就該做的事情?！彼蚯厝縝鏃f過一杯水。

　　和秦如秋想的不一樣，殷法兒一臉輕松自然的模樣，帶著微笑輕描淡寫。

　　“謝謝，”碰到殷法兒溫暖的手指，秦如秋下意識的將自己的手往回縮了縮，“那樣也好，少了很多危險，生活也安穩很多。”

　　殷法兒又一次聽到了這句話。這句和這些天來過的人說得相差無幾的話。

　　“嗯。”她也做了一樣的回答。

　　“殷小姐，我聽說你們局里有一位叫...樂敘的醫生是嗎？”秦如秋緊握著紙杯子。

　　季霜華和葉蒹葭在她殘缺的夢境里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著。

　　兩人沉默良久之后，還是由季霜華打破了安靜：“你不，問我點什么嗎？”

　　葉蒹葭終于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低著頭走路。

　　“想問的太多了，很累。我想借此機會休息一下，反正夢早晚都是要醒的?！?p>　　聽到最后一句話，季霜華剛想開口說些什么，但是低下頭看到她有些凌亂的頭發和有氣無力的步伐，還是把原本想說的話咽下去了。

　　“那我們現在去哪？”

　　“回家?！?p>　　盡管夢里的這個世界是十幾年前的景象，法兒、老封，還有那些同學，甚至學校都是舊模樣。但她現在并無心去回顧那些珍貴的回憶，更況且自己現在在這個世界還是個透明的任務。

　　“露露回來啦?！?p>　　可當那聲熟悉又久違的聲音響起，葉蒹葭還是猛地抬起了頭。

　　“誒，這是露露的朋友吧？快進來坐。”

　　熟悉的姜黃色針織衫，銀灰的頭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今天外婆做了糖醋里脊，是我們露露最喜歡吃的菜，”白霜將門外椅子上的灰擦了擦，費力的拖到了屋里。“愣著干嘛，快進來呀?！?p>　　“外...外婆，真的是你嗎？”葉蒹葭聲音已經控制不住的開始顫抖，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卻比步伐搶先一步奪眶而出。

　　白霜抱著向自己撲過來的露露，有些驚訝，但沒有推開。

　　“說什么呢傻丫頭，當然是外婆啦。不然還會有誰給你做糖醋里脊呀。”

　　葉蒹葭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在這個自我透明的世界里被外婆看見，此刻還能真實的與外婆緊緊相擁。她也不知道這樣的時刻什么時候會消失，但她只想就這樣下去，最好一直這樣下去，讓時間靜止。

　　哪怕這都是夢，哪怕終將會醒來。

　　“我好想你。”

　　白霜輕輕拍著露露的背：“才多久沒見呀，怎么就哭成這樣了?？烊ハ詞殖燥?，別讓朋友等餓了?！?p>　　季霜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景象，收起了背后的刀。

　　很顯然，葉蒹葭夢境的核心就是這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但現在，不應該是結束她夢境的時候。

　　起碼，要讓她們道個別吧。

　　季霜華此時是一點也想不起來自己以前替人驅夢的時候有多心狠手辣，說動手就動手，哪有道別這一說，早點結束了收取報酬才是他一心追求的事情。

　　天慢慢黑下來，星星也掛滿了天空。

　　季霜華陪著她吃了飯，在葉蒹葭的催促下離開了她家。

　　“不是，你都不打算問我一些什么嗎？”季霜華趁著她送自己到門口機會，抓著她的胳膊就問。

　　“有，但不是現在?！比~蒹葭想趕緊回去陪外婆，甩開了他的手就把他往外推。

　　“那是什么時候？”季霜華又一掌抵在大鐵門上，擋住葉蒹葭。

　　葉蒹葭知道自己現在是在逃避，但她也一心只想逃避：“過幾天再說吧。”

　　“我先提前告訴你，”季霜華抓起她的手腕露出上面的表，“只有七天時間。如果在七天時間里你沒有回到你該回去的地方，”他頓了頓，盯著葉蒹葭那雙明亮透徹的眼睛，一字一句：“就再也回不去了?！?p>　　葉蒹葭愣了好幾秒，視線一點點挪到了他抓著的手腕，看著依舊轉動的秒針，心里咯噔一聲。

　　“你，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我知道的遠不止這些。”季霜華看著她眼里的光一點點消退，突然有點恨自己這么做告訴她這些事情。

　　似乎“殘忍”這個詞從來沒有離開過季霜華啊。他暗自嘲諷。

　　葉蒹葭回頭看著屋里溫暖的燈，還是有些不相信季霜華的話。這可是我的夢境啊，怎么會回不去？

　　“那如果我回去了，外婆怎么辦？”她又一次帶著充滿希望的目光投向季霜華。

　　“這場夢境會化為虛無”這句話，季霜華沒能說出口。

　　他斟酌片刻，“你只是附著在了這個世界的‘白露’的身上，你走之后，一切都會回到原位。”

　　看來除了“殘忍”，“欺騙”也從來沒離開過季霜華這個人啊。他再一次暗自嘲諷自己。

　　“我知道了。你走吧?！比~蒹葭思考了半晌，再一次將他往外推。

　　“不是，”季霜華有點無語，“這是你的世界，我能去哪??？”

　　葉蒹葭一臉嫌棄的打掉他撐在門上的手，“你不是會魔法嗎？后山有的是空地，你給自己變個房子先用著唄?！?p>　　“首先我那不是魔法其次我......”

　　“砰！”

　　季霜華覺得如果自己的臉再近一點就要和大鐵門吻上了。

　　看來“殘忍”是會傳染的啊。

　　“要不還是把這個女人永遠的留在這個世界算了?！彼а狼旋X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卻還是擔心被她聽見而刻意壓低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