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產(chǎn)到戶那一年，我們一家六口大約分得五六畝田地，在這不多的田畝中，母親硬是把那不在主糧田外的三四分地留做菜園子，其間留一道過路，便成了兩小塊，母親把它倆種下菜蔬，普通的辣椒、大白菜是主打。在老街雙土地，一般人家都是種在田坎邊，或是田邊再擴(kuò)展的旮旯里。田地緊張，老街里沒有幾家像母親這樣專門種的菜園，雖然菜園子改善了我的胃口，可它的位置我真的不喜歡，不說土質(zhì)是黃黃的，而西南頭突起的無名墳?zāi)怪鴮?shí)讓我恐懼，今想來，還是那種心理，而后來母親做的燒茄子，沖淡了我的那種心理。

　　第一次去菜園子，是在早春，是跟著父母去的。父母也是第一次耕耘屬于自己的第一塊菜園子，他們高興的揮舞鋤頭，熱情高漲的憧憬這塊地的收成。我在他們后邊幫忙拔草，偶爾抬起頭來，只見那座墳?zāi)箟褐業難郟瑝旱瞇乩鎘懸c(diǎn)憋悶，感覺墳?zāi)瓜褚蛔娪襖锍霈F(xiàn)的碉堡，會“嗖嗖”射出幾串子彈來。墓的下擺全是些薄薄的碎石塊，密密麻麻堆成一二米的高度，加上墳?zāi)鬼斏祥L長的枯茅草，較之我小小年紀(jì)的小小的個(gè)頭，它們加在起來就是一座山。我膽怯的望著這座“山”，生怕那里面爬出一條大蛇來，或是跳出一只兇猛的怪獸，專次出來嚇唬我們小娃子，但我更擔(dān)心它們會來毀掉這塊來之不易的菜園子······

　　我呆呆的想著，全身有股說不出的慌張，母親喚我快點(diǎn)扯草的那一刻，我還是癡癡的樣，好半天才回過神。這以后，我就不再愿意去菜園子里，雖然有大人們陪著，雖然我們來時(shí)從墳?zāi)股線叴┻^時(shí)覺出它的渺小。

　　第二年，我們的餐桌上就多了一道菜，那就是茄子。茄種不知從哪兒來的，小時(shí)我比較木訥，從來不愛包打聽，這時(shí)候也不需要跑到菜園子里去，這一年，我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一年級了，茄子倆字會寫，可還沒有認(rèn)識它的模樣，此時(shí)正好來一節(jié)生物課。

　　那個(gè)茄子跟現(xiàn)在的無籽茄子沒法比較，顏色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初見它時(shí)，它已經(jīng)在母親的手中，被洗得干干凈凈，三支茄子同樣的短粗，似那廟里的銅鐘型，灰白夾雜淡紫色，入眼就是灰不溜秋樣，好像沒有洗過一般，實(shí)在不怎么可愛。母親卻不這樣想，小心翼翼切開成兩瓣，就見那茄子里面現(xiàn)出無數(shù)顆的籽來，排的整整齊齊，襯著白白細(xì)膩的茄肉，見此情形，我腦袋里就生出想吃的念頭，口水在嘴里打著轉(zhuǎn)，可還得等著做熟，眼饞不頂事。母親不急不緩，刀口在茄皮上打上十字花刀，再斷成幾小塊，堆在盤中時(shí)，它們一改灰不溜秋，成了另外一方景象。入鍋前，頭年的臘肉炒出多的豬油，茄子才粉墨登場，在母親手中的鍋鏟之下，一只只被煎的酥軟黃嫩，灑上鹽巴，翻炒入盤，咬上一口，軟軟的帶著臘肉的香味，茄肉的嫩滑就把那些比較硬核的茄籽消失得無影無蹤，也把那座高大的墳?zāi)箮Ыo我的恐懼拋去了清江河。

　　這是母親常做的油燜茄子，也不是我要說的那盤燒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