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喧喧嚷嚷,獨有普渡寺里清清靜靜,透過蒼松古柏,可以看到寺院大殿古樸的房頂。碧天長空,蒼松古柏萬頃,一只雄鷹盤旋,使人覺得天又高了幾重。因為這幾日沒有齋戒,何仲延覺得進入寺院多有不妥,便只在寺門雙手合十拜了一拜,算聊表寸心。
普度山怪石嶙峋,山路蜿蜒曲折,可景色愈來愈奇。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極目遠望,只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
“你們年輕人,盡情的攀登吧,我不行了,老了”何仲延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坐了下來。羅暉春也在他身旁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拿出手帕給何仲延擦揩臉。
“爹,你和二娘就歇著吧,山頂不遠了,我們上去看看就下來”慕瑾笑著說,從身上摘下水壺交給羅暉春。
何仲延望著爬山的孩子們,不由得笑了。
“你說,這日子過的可真快呀一晃孩子都大了,咱倆也老了,娘她老人家作古了小十年了”何仲延無限唏噓。
“是啊,咱們都老了”,羅暉春頓了頓,有意無意的說“大娘子她也故去多年了,慕瑾這丫頭也長大了?!?p> “這些年,你陪著我在外奔波也辛苦了”何仲延握了握自己老伴兒的手?!澳閌遣皇且恢憊治覜]把你扶正?!?p> 羅暉春一聽,心里咯噔一下。嘴里卻說“我哪敢呀”
“這么就是怪我了”何仲延笑笑,可能因為山路走的久了,竟然咳了起來。
“你呀你,都這么大年紀了,非得跟孩子們比試”羅暉春趕忙給他拍背,數落他。
“春丫頭,你說,這些年咱家的一切事由是誰把持的?那件事不是你做主?”何仲延笑著看著數落自己的羅暉春。
“都多大了,還叫我春丫頭,幸虧孩子們沒在這兒,你羞不羞”羅暉春佯裝生氣。
“你這個老沒正形的”羅暉春想想,的確是這樣,這些年,家里的事都是她做主。她又懷著喜悅的心情想到,多年來她已經習以為常的事:何仲延可也一直陪著她呢。她想到與自己交好的別的府上的太太,她們都抱怨自己的那個沒良心的男人在家里“美妾嬌妻”;在外面“鶯鶯燕燕”。想到此,她竟然有了為女兒時的嬌羞。她的那些姐妹,可都是正房太太,可天天和那些小妾們斗法,爭的好像烏眼雞。她原來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望向自己的丈夫。在外經商,絕色女子可見了不少。年輕時候的何仲延可也是個風流倜儻的男子,有的女子都愿意委身做妾,羅暉春她從小接受的教育不會對何仲延娶妾提出異議,相反就算心里不愿也得點頭答應。然而何仲延從沒有拋給她這樣的難題。
“你呀,挺聰明的人怎么就在這事上犯糊涂”何仲延望向遠處,遠處一群白色的鳥兒盤旋,消失在萬頃林海。
“你一直是咱何家的大太太呀”何仲延回過頭來望著羅暉春。
羅暉春不語,低下腦袋,緊緊握著自己丈夫的手。良久她看著下山來的慕瑾他們。
“孩子們來了”她覺得自己的心結打開了。
“回家吧,過中秋節”她輕輕嘆口氣。
登至山頂的慕瑾幾人,身上冒出了汗,幸虧山風被日光烘暖了,吹在身上不至于太涼。慕瑤夫婦坐在一塊石頭上歇息。慕瑤很自然的依在自己丈夫的肩頭,顏君卿,則用手帕輕輕的給慕瑤揩臉上的汗珠。這個尋常的動作落入了韓紀丘的眼里,就像一根釘子砸進了他的心。他是沒有辦法這樣給慕瑾關心的。如果天落了雨,他不能挽著她的手并為她撐起一把傘。在這數月的相處中,一直是慕瑾給他體貼入微的照顧,而他能做的并不多。他看向慕瑾:
慕瑾興致很高的望向遠處,伸開雙臂,迎著清爽的風,她像一只鶴,凌空起舞,飛入九霄?!八龖撌莻€自由的人,過著自在的生活,她應該找到更好的伴侶”韓紀丘這樣想著,他的心抽疼著,他要走了,離開這里。
眾人回到何府,天色已經灰暗,花廳里的紙燈,點起亮來。幾壇上好的的桂花釀,置入青玉酒壺里。蜜色的酒液惹人陶醉。
蒸好的大螃蟹端上桌來,熱氣騰騰的莼菜鱸魚膾緊鄰而至。自螃蟹端上桌來,慕瑾的手就一直沒有停歇,她很熟練的用蟹八件弄螃蟹,弄好的蟹黃蟹肉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上,不一會她身邊堆起了蟹殼的小山。韓紀丘看著她,想起了自己幼年練武時在松樹上見到的吃松果的松鼠,小爪子靈活的轉動松果,不停的往嘴里送。他的心變得柔柔的。
慕瑾收拾好螃蟹,一抬頭正對上韓紀丘凝視她的眼睛。她咧嘴一笑,眼睛彎彎的。韓紀丘看著笑靨如花的慕瑾,心潮又一次擾動了,可他只是淡淡一笑,似有似無,他偏過頭,同別人說話去了,就好像他剛才只是無意的瞥見她。慕瑾的心因韓紀丘帶著客氣的冷淡變得有些疼,整個晚上她的心沉沉的。
“哈哈,慕瑾,為父都看不見你了,凈看了一堆蟹殼山”何仲延打趣,每年中秋吃螃蟹都是慕瑾剝蟹殼,她的手很靈巧,能把蟹殼剝的干凈利索,而且剩下的螃蟹殼能完整的拼在一起。
慕瑾把剝好的螃蟹,一碟碟的遞給家人們,自己留了一份,其他的給了在旁邊侍候的人。每次過中秋節,何仲延會給府上的仆人時令吃食,算是慰勞他們一年的辛苦。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飲過桂花茶,品完月餅,賞夠了皎月,何仲延和羅暉春回房歇息了。慕瑤因為白日走的山路太多,不由得哈欠連連,也有由顏君卿攙著回房了,臨走還不忘把何慕琮拽走了。
仆人們收拾妥當,四下歇息了。慕瑾貪杯喝了好些桂花釀,腦袋迷糊糊的,她有些倦了,可是不想回房休息。她伏在桌案上,嘴里含混不清的嘟囔著。
“慕瑾,慕瑾,你倦了回房歇著吧”韓紀丘輕輕喚她的名字。
“不,我不困,我……”何慕瑾搖頭晃腦,還打了個小小的酒嗝“來來來,咱們再飲一杯……飲……一杯”。
“慕瑾,你醉了,你真的醉了”。韓紀丘輕輕的說,話像羽毛一般。
慕瑾睡著了,她的一只手壓在自己的下巴下,一只手向前伸著,手里握著酒杯,酒杯里沾著蜜色的酒液。
韓紀丘輕輕的把酒杯從慕瑾的手中抽出來,慕瑾的手空了下來,沾著酒液的指尖泛著柔和的光暈。她的嘴唇因為被酒潤濕,而顯得紅盈盈的。韓紀丘很想吻吻她,一下就好,可他沒有。他想再次觸碰那雙羊脂玉似的手,他試著伸出手去,在靠近的時候,他嘆了口氣,緩緩的收了回來。
他敲響了安氏的門。安氏和侍女秋兒,跟隨韓紀丘來到花廳。韓紀丘看著安氏和侍女秋兒架起慕瑾。跟著她們進入慕瑾的臥房??粗借稍諗P榻上,安氏給她蓋好被子。
“這孩子,桂花釀再好喝也別貪杯啊”安氏帶著既心疼又責備的語氣,數落床上安然入睡的姑娘。
韓紀丘環顧屋內,屋子陳設簡單,方桌上有一個黑色的粗陶罐,陶罐散散的放置著野花,已經干枯了。韓紀丘想起了,這是很久之前他和慕瑾在后山采的。他記得慕瑾還惋惜:
“可惜這花會很快的枯萎”她用鼻子深嗅,還把花舉到韓紀丘的鼻子前。
“紀丘,你聞聞這花”韓紀丘聞了聞,是那種幽然如蘭草的味道。
“不過,我會好好保存它的”慕瑾收回手,把花很小心地擁在懷里。
韓紀丘用手輕輕的觸碰桌上的枯花,一片花瓣落在了桌上的小竹筐里,竹筐里放了彩色的線,彩色線上安靜的放置著一個未繡完的荷包。
“這是星辰和月亮,她想著繡詩句來者”安氏看著對著荷包失神的韓紀丘?!拌絹^從來不碰刺繡的,自你來了以后,她就天天纏著我讓我教她刺繡,這丫頭剝螃蟹是一把好手,可是做繡活就不行了,每次被針扎”。安氏提了提桌上的茶壺,搖搖頭喃喃到:
“沒水了”她招呼侍女秋兒,和她一道去廚房,順便吩咐明早做些醒酒湯。慕瑾翻了個身,被子滑落在地上。韓紀丘只好來到床榻前,把被子拿起來,輕輕的蓋在慕瑾的身上。他只有一個手,動作很笨拙。待他蓋好被子想要離開時,慕瑾嘟囔了一句。
“韓紀丘,你這個笨蛋、壞蛋”。韓紀丘微微的笑了。
他轉身走了幾步,又聽到身后的一句話
“你不知我的心”
他轉身,他看到慕瑾的臉頰上掛著兩行淚。那個住在他心里的慕瑾,狠狠地在他的心上擰了一把。他用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胸口。他出門時正撞見提水回來的安氏。
“韓將軍,你在外等我一下,我有話說”安氏把聲音放的很輕。
韓紀丘點點頭。
兩人來到花廳,只點了一盞燈。安氏拿來了兩個青花碗,一壇桂花釀,她沒有言語,只是靜靜的把酒斟滿。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推到了韓紀丘的身邊。韓紀丘一飲而盡,然后低下了頭。安氏沒有言語,只是又在韓紀丘的酒碗里斟了酒。
許久她緩緩開口:
“你是愛戀慕瑾的,可是你好像一直被一個東西困住,這讓你痛苦”
韓紀丘他抬起頭,眼睛因為克制而變得通紅。
“她只是我的妹妹,我只把她當做妹妹看”韓紀丘的聲音壓的很低。
“不,你愛她,從你的眼睛看出來,哪怕你緘口不言,你的愛也會從眼睛里冒出來。瑾丫頭也是真心愛慕你的,也是從她的眼睛里看出來的,愛是藏不住的?!卑彩先崛岬卣f。
“我……”韓紀丘掙扎著,“我愛她,我心悅她,我想與她共度余生”韓紀丘的話如決堤的江河噴涌而出。這些話說出口后,韓紀丘覺得內心的壓抑似乎減輕了些。
“那你,為何對她若即若離,忽視她對你的情義”安氏略微提了聲音,聲音在空蕩蕩的花廳,消彌在黑暗里。
“我給不了她安閑快樂的生活,我不想她嫁做我為妻之后就陷入永遠的困頓。我不能很好的照顧她,我若愛她就要放手讓她去尋覓更好的人家”。韓紀丘的聲音顫抖著,嘴角因為用的力氣太大,而微微的抽搐。
“余生太長,我不愿慕瑾同我受苦,她是個多么快樂無憂無慮的姑娘啊”韓紀丘端起桌上的酒,凝視著。安氏看到韓紀丘眼眶有淚打轉。
“你不該在何府逗留這么久啊,你已經把慕瑾的心摘走了”安氏有些心疼但也有些怨恨地看著韓紀丘??蓮乃o握的拳頭來看,安氏知道韓紀丘的心里也很難過。
“我要走了,離開京城”韓紀丘苦笑,“日子久了,她應該就把我忘了,我也會忘了她?!?p> “她不會忘的”安氏有些氣惱,起身要走,她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說:“你也忘不了她”。說完她走了。她路過慕瑾的房前只是嘆了口氣便走入了黑暗,她不知道等待慕瑾的會是什么。
窗外下起了雨,雨水擊打著房頂,擊打著房子周圍的翠竹,寒風驟起,席卷了林木,一派蕭瑟之聲。
韓紀丘身前的小小蠟燭火焰,熄滅了。他的手里緊緊握著慕瑾贈送他的荷包。他緩緩吟誦:“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他把荷包抵在自己的胸口,低聲道“慕瑾,可我做不了你天空的月亮啊?!?

屋頂誦經的貓
后面會有女主在沙漠的故事。沙漠的場景,借鑒了天下霸唱大大的《鬼吹燈之精絕古城》。歷史是架空,所以小說中一些事物會出現時空錯亂的情況,請朋友們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