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再次踏上門前的那條青石板小路,不禁想起那年,她就是在這條小路與顧乂分別,走過這條小路去菜市場賣魚,然后一去就是三年。
看著周圍熟悉的環境,一切似乎都沒變過,就連門上貼著的春節對聯,門上掛著的大紅燈籠似乎都沒有變過,還是那樣的鮮艷刺目,孟嬈一時產生了不知是在夢里還是現實的恍惚感,似乎她只是出門買了只魚歸來,中間并沒有三年時光的溝壑。
“寶寶跑慢點,小心摔了。”
“你是誰?在我家門口做什么?”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氣喘吁吁的跑到孟嬈面前,睜著大大的眼睛,歪著小腦袋,好奇的問她。
“瓷瓷……”站在不遠處的念念愣在原地,呆呆的看著孟嬈,哽咽的喚她。
一瞬間孟嬈有了歸家的實感,她真的回來了,她真的帶著爸爸和師兄回來了。
兩人對視著,寒風從耳邊呼呼而過,淚水逐漸模糊了雙眼,將眼前的一切都變了形,變得模糊。
唯一清晰的是耳邊寶寶的那句:“媽媽,你怎么了?這個姐姐是誰?”
孟嬈含著笑,看著念念,低聲道:“念念姐,我帶著師兄和我爸爸回家了,我們回家了。”
念念早已哭成淚人,一下沖過來緊緊抱住孟嬈,不斷呢喃道:“瓷瓷,謝謝,謝謝你還活著,謝謝你還能回來。”
“媽媽你怎么了?媽媽,她是誰?”小娃娃揪著念念的衣角,軟軟的問道。
“寶寶,媽媽沒事,媽媽是開心。這是姑姑,媽媽跟你說過的那個漂亮姑姑,會畫好多畫的那個姑姑。寶寶,叫姑姑。”
寶寶滴溜溜的轉著大眼珠子,打量了孟嬈許久,才脆生生的叫道:“姑姑,姑姑好。”
一句姑姑將孟嬈徹底拉回著溫暖人世間,感受到人間煙火,此刻似乎也才又真真正正的又活在這人世間。
孟嬈揉了揉寶寶的頭,眼中盈滿一汪淚,柔聲道:“寶寶好,對,我是姑姑。”
念念一手牽著寶寶,一手牽著孟嬈,一步一步,帶她們踏進了大門,回到了揚州的家。
在這里,孟嬈又見了家里所有的人,經歷了數次的溫情的相擁,無數次的淚流滿面,這次她確信,她真真正正的回家了。
“瓷瓷當年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師叔坐在高位慢慢的問道。
孟嬈喝了一口熱茶,壓抑住內心那些波濤翻滾的情緒,用盡量平靜的語氣道:“方家經營仿字畫的事大家都聽說了吧,其實爸爸和師兄也是被困,被逼迫去仿字畫的人之一,只是方鴻右揭露的時候特意隱瞞了兩人的身份,所以旁人不知道。”
“什么?可那些被困的人都回來了,小宿和先生呢?他們怎么沒回來?”孟嬸不解的問道。
“當年師兄發生意外的時候,我一直不信他離開了,并將他的意外和爸爸的聯系在了一起,通過追查發現了一座海島。”孟嬈看了看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的大家,話鋒一轉:“你們沒事嗎?”
“有什么事,你繼續說。”師叔盡量平靜的說道,但不難聽出聲音中的細微抖動。
“經過調查,我們發現那座海島就是方家的仿字畫根據地。經過一番部署,我和顧乂準備登島救人時,發現島上早已人去樓空。為毀滅證據,方漸還在海島上埋了炸藥,炸了海島。”
“后來,我和顧乂繼續追查大家的下落,但所有人都如同憑空蒸發了一般,毫無蹤跡。”
孟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么多人怎么會憑空不見了。”
孟嬈點了點頭,“是不容易。但方漸他們在暗網上搭上了一伙專門處理失蹤人口的人,將大家以“死人“的方式,通過暗線轉移到了邊境另一根據地。而我爸爸因為在從海島轉移時,受了傷,被留在距離揚州車程四五小時的密林里。”
“因為一直追查不到大家的下落,顧乂不知用什么方法給方家施了壓,逼的方漸不得不行動,不得不來找我。”
“我失蹤的那天,是方漸來找我做交易。那天,他帶我去見了爸爸,以我接替爸爸的工作為條件,他幫我救治爸爸。看著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爸爸,我妥協了,我答應了。”
聽到此處,念念再忍不住,掩面抽泣起來。
“怪不得當年我們怎么也找不到你,最后在山郊發現了有你DNA的人體破碎組織,警察判定為“死亡”,所以我們都以為……都以為你真的不在了。”孟嬸哽咽道。
孟嬈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零零散散飄落的小雪,繼續道:“我被他們帶到了邊境,在那里見到了師兄。后來,也是這么個飄雪的日子師兄從樓梯上摔下來,不治身亡。”
“念念姐,師兄很想你也很想寶寶。”孟嬈走到小桌邊將桌上的一壇骨灰抱起,珍重的交到念念手上,“念念姐,這是師兄,我總算是帶他回家,帶他回來見你了。”
念念將骨灰盒輕輕抱在懷里,手輕輕摩挲著骨壇邊緣,不住喃喃道:“金宿……金宿啊……我也想你,歡迎歸家,對了寶寶,寶寶,我們寶寶三歲了……他特別可愛……”
窗外的風大了,吹斷了幾截枯木,落在地下發出“啪啪”的聲音,雪也大了,順著窗戶落入孟嬈的脖頸,很涼很冰,屋內隨著不停的嗚咽聲,悲傷也被逐漸放大。
孟嬸看著桌上的另一個壇子,眼眶紅了一圈:“瓷瓷……這是,這是孟先生嗎?”
“嗯,沒錯,是爸爸,爸爸纏綿病榻許久,在去年冬天去世了,離開我去找媽媽了。”
孟嬈輕撫著盒子,重復道:“嗯,是爸爸……我帶爸爸回家了。”似乎是在說服別人,也在說服自己爸爸真的不在了。
孟嬸手指輕輕顫動,慢慢撫上孟嬈蒼白的臉頰,又冰又涼,“瓷瓷,別忍著,哭出來了,是家啊,是家人啊,沒關系,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一瞬間,積攢了許久的情緒如火山爆發一般猛烈的噴發出來,孟嬈全身顫抖著,在呼呼的風聲中嚎啕大哭了起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不大會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白白一層,似乎是要將那些骯臟和悲痛掩蓋和隱瞞起來。
遠處響起了新年的第一聲爆竹聲,過年了,跨越十幾年的時光,他們一家人總算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團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