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楔子 南北之戰(zhàn)(3)
“陳老,陳老?”老者旁邊的一個白衣中年人,低聲推了推坐著中央的老者。
老者被拍了兩下,恍然嗯了一聲,偏了偏頭,旁邊半跪的妙齡女子立刻識趣的湊近了些,將胸脯靠近些,讓老者靠的更加柔軟。
“陳老,場上可分出勝負了?”白衣男子低聲問了句。
老者又嗯了一聲,身子依然半躺著,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揮了揮手,身后一名手捧折扇的紅衣女孩欠了欠身,脆聲道:“童大人,我替爺爺看著呢。“
“你一個剛剛六歲的娃娃懂得...”白衣中年人立時有些上火,忽然想到這名幼童的身份,又將未說完的話吞了回去,悻悻的轉(zhuǎn)過身,視線瞥向了末尾的一處椅子。
那里端坐著一個綠衣青年,細眼白眉,嘴角掛著笑容。
兩人視線一對,綠衣青年點頭示意,同時站起身,偏了偏頭。白衣中年人猶豫片刻,也站起身,身后自然有人撐傘跟隨,白衣人擺擺手,獨自撐起雨傘跟上綠衣青年。
風(fēng)雨越發(fā)的急促。
北側(cè)的云崖,雨棚被吹得烈烈作響,白衣人剛出雨棚,一陣狂風(fēng)卷過,將他手中的雨傘生生刮起,打著旋落入旁邊的山崖下面。
雨滴打在他的臉上,讓他不安的心蒙上一層寒霧。
“童大人,這里。”綠衣青年擺擺手,在云崖邊一顆蒼然的古樹下斜倚著身子。
白衣中年人,童一心,咬了咬牙,快步走到古樹下,風(fēng)雨稍止。
“童大人坐得近,可看的清場上的局勢。”綠衣青年和善的笑著,摩擦著掌中的綠瑪瑙。
“看的清楚個屁,也不知誰挑的時辰,這鬼天氣,看的清楚才有鬼了。”
“看不清楚也不打緊,這兩人的打斗我看至少還有一個時辰。正好我們也有時間來理一理我們之間的賬。”綠衣青年從袖中抽出一張契約,“這是大人在我杜氏會館下的賭局,賭趙北海在百招之內(nèi)獲勝,大人可有印象?”
“這個...”童一心喉嚨有些干燥。
“賭金是四百個鬼首金,大人這局遺憾落敗,還請大人履行契約。”綠衣青年和善的笑著,眼眸閃過冰冷的寒意。
童一心有些膽寒,眼前這位青年,毫無背景,在劍會裁判中甘居末流,最不起眼。可實際上,此人剛一出道,便以血腥手段席卷江湖,短短數(shù)年,名下杜氏會館開遍玉尾境內(nèi),手段陰毒,勢力膨脹之快,令人咂舌,若說劍會中,最為嗜殺之人,便是此人,杜月。
童一心默然了片刻,雨聲吹打著樹葉,沙沙作響。
“杜會長,我確實拿不出四百鬼首金,還請高抬貴手。”童一心咬牙,深深鞠躬。
“這可有些難辦了,四百鬼首金,可是一筆大數(shù)目。杜某的會館,最重規(guī)矩,大人這是在為難我。”杜月斜也著目光,聲音冰寒。
樹下,寂靜無聲,隱隱有殺意流淌。
“不過,也不是全無辦法。我對一件事很好奇,只要你揭開我心中的疑惑,這四百鬼首金拖延些時日也無妨。”杜月忽然變了口風(fēng),臉上又洋溢起笑容。
童一心如蒙大赦的直起身,后背早已濕透,不知是風(fēng)雨還是冷汗。
“童大人一向小心謹(jǐn)慎,是杜某賭館的常客,這是第一次在杜某會館里下這么大的局,杜某想知道,杜大人是何以斷定趙北海能在百招內(nèi)取勝?”
童一心臉色一變,剛要開口。
“童大人還是想清楚了再講,杜某只給你一次機會。”杜月把玩著右手的翡翠扳指。
童一心,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咬了咬牙,“我說出來,這四百鬼首金要減一半。”
杜月詫異片刻,點了點頭。
“趙北海,我知道他的師傅是誰,他的來歷我派人查過...”
“看來童大人是不打算說真話了,趙北海的來歷,這么多人去查,沒有一個人能查出師承,我不相信童大人能夠查出來。“杜月森然道,指尖微微閃著寒光。
“二十年前,我親眼見過他師傅,他用的短劍,我見過,是他師傅當(dāng)年的收藏。”
“光憑這個,一柄劍,你就能斷定他的師傅?這劍如果是被別人搶去,流落到他手里呢?”杜月皺眉道,他的耐心已經(jīng)到了極限,眼眸閃過一絲血色。
“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夠搶到他師傅的劍。”童一心斷言道,斬釘截鐵。
“他師傅是誰?”
咔!一道銳利的電光閃過,將天地照的一片晝白。兩人頭上的蒼然古樹,正好被電光擊中,一股燒焦的味道擴散開來,凄厲風(fēng)雨中,古樹竟然熊熊燃燒了起來。
火樹銀花,漫天綻放,白色的火苗在雨中搖曳。
杜月和童一心同時嚇了一跳,童一心眼神有些呆滯,心下冰涼一片。
那個未說出口的名字,像是帶有某種詛咒,引來了天罰。
“不能說,不能說,我答應(yīng)過他,不能說。”童一心恍然間竟有些癲狂起來。杜月的好奇心被徹底的勾了起來,他有種強烈的預(yù)感,他似乎接近了一件大事。
足以撼動世界的大事。
他的預(yù)感超乎常人,每次出現(xiàn)預(yù)感的時候,都是他人生跨越的契機。這次的預(yù)感,是他二十多年不曾有過的強烈,讓他渾身都開始興奮起來。
“快說,他的師傅是誰?!”杜月的細眼瞇起,宛如毒蛇一般。
童一心似是瘋癲一般,只是低聲重復(fù)著。
“再不說,你就死在這懸崖下面。”杜月伸手抓著童一心的脖頸,宛如提線木偶一般,將童一心高舉在懸崖邊上,臉色猙獰。
巨大的壓力讓童一心的臉漲得通紅,急促的呼吸和冰涼的雨滴,讓他開始清醒。腳下懸空的無力,死亡迫近的壓力,讓他心跳的極快,恐懼沖垮了他心中所有的敬畏。
“我說,我說,他的師傅是..多”
聲音戛然而止。
杜月冷冷的抬起頭,一柄短劍插在童一心的眉心,鮮血汩汩而落。
“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山崖邊,一個黑衣老者緩緩走來,黑色絲帶蒙著眼睛,脊背挺直的像是標(biāo)槍,蒼顏白發(fā),右手牽著一個紅衣小女孩。
杜月隨手將童一心的尸體拋下懸崖,臉色陰冷,眸中閃過一絲暴虐。
他生生壓下滿腔的殺意,躬身行禮,再起身時,臉上已堆起常見的笑容。
“陳老。”
因為站在他面前的是,天目山劍會第一裁判,大瀚第一宗門歡喜宗宗主,剛剛參加過靈山劍會,號稱方寸之間,殺人無影的陳方寸。
“人死債清,他的賭注,從現(xiàn)在開始作廢。從今日起,中原將不再限制你的杜氏會館。只是有一點,今日童一心是失足落崖,你可記住?”
“是,陳老。”
杜月恭敬的躬身,身子卻激動的顫抖了起來。他的杜氏會館,看似花團錦簇,實際上發(fā)展早已受到遏制,各方勢力四處打壓,陳方寸一句話,就給他解開了束縛。因為陳方寸在中原江湖,確實有著這樣的影響力。
興奮過后,他心中升起更大的疑問。究竟是什么名字,居然有這么大的力量。趙北海究竟是師承何人?陳方寸在掩蓋什么?
“杜月,那場賭局快要結(jié)束了。”陳方寸立在雨中,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杜月恭敬的低頭行禮,快步離去,以他的機警,他當(dāng)然知道,陳方寸口中的賭局,就是觀景臺上那場決斗,那場決斗快要結(jié)束了。陳方寸是提醒他快去觀看最后的結(jié)果,這場無數(shù)賭徒壓上身家性命的一戰(zhàn),終于要落下帷幕了。
還會有無數(shù)像童一心這樣的人,死在這場風(fēng)雨里。
杜月又開始興奮起來。
陳方寸冷冷的立在雨中,待杜月低頭離開,四下無人,他走到懸崖邊上,一只手牽著紅衣小女孩,頭頂?shù)納n然古樹像是一團燃盡的火炬,白色的火苗在雨中搖搖欲墜,他長嘆一口氣,“阿樂,你去拜一拜吧。”
“爺爺,拜的人是誰?”
“是爺爺?shù)畝魅耍彩峭恍牡畝魅耍沁@片江湖的恩人。”
“他在哪?”
“他就在你面前。”
阿樂似懂非懂的跪下,朝著燃燒的樹冠作揖。
“多...,您的徒弟很好,如果這次他能從那座臺上活下來,我會保他一命。這也算我為先生做的最后一件事。”陳方寸低聲的說著,對著燃燒的樹冠深深的躬身,牽著紅衣小女孩轉(zhuǎn)頭離去。
樹冠轟然倒下,灰燼滾落懸崖,似是一個時代已經(jīng)消亡。
火焰總會燒盡,可風(fēng)雨不曾停歇。

知和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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