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停了,路上的泥濘卻更甚,邵雍的夜空依舊迷人,突然閃亮出的幾顆星辰照著北陵山腳下的小酒肆,酒肆里躲雨的三兩行人也紛紛向酒肆老板老黃頭致謝,然后便匆匆離開趕路了。
老黃頭探出頭來,望著這夜色,回頭對閨女阿嬋說:“阿嬋,時候不早了,早些收攤回去罷!”
話音剛落,便被幾匹奮蹄前行的馬踏聲驚住,只見馬匹上幾名黑衣蒙面的漢子馭著馬,怒喊了聲:“駕”、“莫給那廝追上”、“兄弟們各自保命”之類的話,便模糊在了夜色中。
“弟兄們,追上賊子的賞銀一千!”赫然便是唐國公李禪的人馬,已經漸漸追上。唐公李禪俯身夾馬,手中輕揮著獨山陌刀拍擊著馬屁股,眼見離前面幾個黑衣漢子不過數丈了。
后面依舊跟著金甲裝束的衛隊和素衣攜刀的府兵,頭盔、素巾下的雙雙眼睛都閃爍著興奮的亮光。奮力追著唐公。
老黃頭是認識唐國公的,曾經有幾次,唐國公李禪陪著夫人劉氏、老唐公夫人秦氏出城去南陵山上的南陵寺祈福時,路過老黃頭的酒肆歇息過幾回,國公大人容貌嚴肅,笑起來卻是春風和煦般,賞銀也是足的很。
看見是唐國公在追敵,老黃頭便笑了起來,看著后面的大隊人馬路過,濺起陣陣的泥水,自己心中也不由地升起豪邁之氣。閨女阿嬋看到老黃頭笑起來,便好奇問到:“阿爹,這些官家是什么人啊,這么晚了還有賊寇敢出現在咱邵雍?”
老黃頭擺擺手,“不打緊的小毛賊,國公大人親自出手,焉有不滅之理?”捋了兩下灰白的下須,得意的回過頭,繼續收拾起桌椅板凳起來。
“阿嬋,你先家去,我得去會個老友,許久未見了?!眲傄皇帐巴赇佔樱宵S頭便催促孫女先回家。
“哦!阿爺要小心點呀,剛下過雨,夜里路滑?!卑戎罓敔數男宰樱膊粍袼褚鼓チ?,只叮囑他小心些,便推著酒肆的小車往家趕去了。
老黃頭瞇著眼笑著,捋著胡子,看著阿嬋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小路上。
“黃柳敕令,伏馬束韁,助我前行!”只見老黃頭一改往日氣息,單手掐印,口念法訣,輕輕跺地,一棵柳樹化成疆馬,出現在老黃頭身旁。
老黃頭翻身上馬,朝著唐國公一行消失方向行去,似乎是去追趕他們。
唐國公駕馬仍在追趕刺客幾人,北陵山低矮,幾條羊腸小道都可通往山頂,山頂有一處勝景,名為:銜書臺。乃是當年文祖倉頡作化之地,洪荒時期,人間初開智,鳳凰銜書自天界飛到這北陵山巔,賜予當時的倉頡。倉頡造字,開啟明智,后世感念倉頡開智之功,尊奉倉頡為文祖。
山巔銜書臺地勢開闊,與南陵山南陵寺隔陵淵相望。
不一會,唐國公帶著金吾衛和府中刀侍,把刺客數人圍在崖邊。
只見刺客區區不到十人,隱隱拱衛著中間一名身形魁梧之人,此人雖然蒙著面,但月色下,眼神堅定,兇光畢現,完全不在意此時的被圍形勢一般。
“賊子,既然敢闖我王府行刺,必然是有所倚仗,引我們來北陵山到底是什么目的?”唐國公趙禪橫刀立定,叱問道。
“哈哈,國公好魄力,我等不過幽水畔持刀客,既飲了這碗水,生死不由己?!睘槭状巳艘琅f不見懼色,緩緩道出自己的來由。
唐國公一眾人等皆是一驚,“幽水畔”便與妖族脫不了干系了。這幾年許久未曾有消息的妖族在妖族帝君的帶領下,從幽水又上岸了。幽水畔本有一處人族聚集之處,乃是魏朝流放之所,也有一些罪行累累的兇徒為躲避官府和仇家的追捕,自愿前去,名為:“洛醉城”。
“洛醉”,“落罪”。
幽水凄凄,不沾鴻毛,不行船只。洛醉城的居民本來也就是勉強茍活,還要應對偶爾妖族的侵擾。
結果這次妖族大舉上岸,占了洛醉城,似乎與洛醉城的居民達成了什么協議。
一般妖族無法掩蓋自身的妖氣,行走到卿云大陸上,于是便收服了洛醉城的一些亡命之徒,讓他們當妖族的馬前卒。
“妖族勢力,人人誅之!一個都不能放過?!?p> 話音未落,唐國公趙禪搶先出手,一手掐出獅子印,運起少昊訣,一招偶影獨行,陌刀裹挾著雷電之力,直取那人面門。
那人眼睛微瞇,不退反進,一瞬間提刀相迎。陌刀獨山刀尖襲來,錚錚被那人刀身擋住,刀身泛起幽幽紫光,氣勢絲毫不輸唐國公。
眾人皆驚,心中升起一絲不安,但并未猶豫,皆是御刀前沖。
突然,耳邊傳來幾句未曾聽過的呢喃。只見那幾個蒙面刺客所持之刀皆開始泛起紫光,紫光不曾停頓,從刀身瞬間蔓延到刺客全身。
再看那幾人,雖然蒙著面,但眼神告訴唐國公眾人,他們在笑。
眼中紫芒如雷電閃爍,并伴隨著嘶嘶地幽鳴之聲。
只見銜書臺地面開始晃晃悠悠地顫抖起來,眾人身旁馬匹開始瘋狂的不安,嘶鳴不已。
突然地上巖石不斷斷裂,凸起。幾十位金吾衛最先遭殃,立馬陷入翻滾而起的巨石亂陣之中。
王府刀侍警惕情況大變,皆持刀向刺客攻去,但又完全被閃爍紫芒逼退開,根本破不開紫芒,更別說傷到刺客分毫。
“身飼鬼武,血魄成兵!”唐國公似乎看出些端倪。
抽刀收印便想退開,大喊:“妖族血兵,先退!”
說時已晚,領頭刺客單伸左手,結出古怪法印,桀桀笑道:“晚了!”
話音剛落,紫芒陣中,其余刺客仿佛被吸走精氣一般,萎靡癱倒在地,紫芒往前沖閃,順著刺客頭目左手,凝聚成一只詭異巨手。
一把將唐國公裹挾到刺客面前。唐國公掙脫不開,刺客右手舉刀,直接一刀戳穿唐國公胸膛。
“哈哈哈哈,李禪已死!”刺客眼見刺殺得逞,興奮高呼。
“主公?。。?!”
眾人眼見國公遇刺,皆眼角眥裂,驚呼不止。拼了性命攻過來。
就近刀侍又紛紛裹勢驅刀劈砍過來。
“鐺鐺鐺鐺”,刀扎不透紫芒,數人被反彈之力震落,跌入深淵,生死不明。
紫色怪手似乎又抓緊了幾分,唐國公受刺昏厥,傷口處大片殷紅已經浸透胸前翎甲,命懸一線。
“清氣化形,斥!”眼看是老黃頭趕了過來。現在國公遇刺,生死不明。
老黃頭依舊一身布衣打扮,足下韁馬奔跑中突然不見,他借勢騰沖向前,腳尖幾下輕點崖邊依舊在翻滾的亂石。
雙掌伴隨咒音攻來,掌前凝化出幾支冰錐,破音般刺向紫芒,直接扎透進去,打在刺客胸前。
“啊!”一聲慘叫,頓時紫芒暗淡下來,賊人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卻見賊人被打出了怒意,直接翻身往深淵中一躍,大喊道:“幽幽我主,魂歸九冥!”
紫色鬼手拉扯著唐國公,瞬間便跟著刺客一起落入淵底,生路堪憂。
銜書臺地面不再顫抖,亂石也重新沉寂,剩下十幾人心知大事不好,卻又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陣慌亂。
“先生,快救我家主人!”刀侍們圍住老黃頭,只能求助這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老黃頭心知這底下便是萬丈深淵。恐怕唐國公是兇多吉少了,心中無限悔恨,只怪自己來晚了。
“馬上天亮了!先派人去營里再找幾千兵士來此。順便快馬去通知幾位將軍回城。我們現在去找幾個周邊獵戶農戶,趕緊組織人先下去探路找人?!?p> 老黃頭心中苦悶,他本是青溪術士,帶著女兒隱居北陵山腳。
因為時常受到國公眷恩,今晚見刺客隱隱散出些許妖氣,便想來為國公助陣。
在這卿云大陸上,術士也是道教的分支偏門,主要擅長咒符和丹藥這種身外之物。
不類三清六御這種重修心的正統,至今術士一途早就勢危殆盡了。
老黃頭帶著一隊人馬下山來到一家熟悉的獵戶門口。趕緊敲門喊道:“老吳!老吳!趕緊起來!”
農家小院的屋子亮了起來,只見吳獵戶披著件外衣便出屋了。
邊走邊嘟囔著,“大半夜的,啥急事???”
“你趕緊醒醒吧,喊上你那龜兒子一起,帶上家伙事兒,金吾衛的大人要你帶路下到陵淵去找人!”老黃頭一看吳獵戶出來了,趕緊一把扯住。但也沒敢實話告訴他,是去找唐國公趙禪。
吳獵戶的睡意退了一大半,借著月光定睛一瞧,果不其然,老黃頭身后跟著的幾個人,穿的正是金吾衛的金翎鎧甲。
趕緊回屋揪起睡夢中的兒子,穿好衣服,帶上獵叉和弓箭,又在小院的柴屋里制了靠十把簡易火把,分發給個人。
在幾名金吾衛和幾名刀侍的催促下,老吳、小吳帶著眾人沿著北陵山一條小路走到山腰位置,并未繼續攀高,而是又踩出一條向西的羊腸小道,繼續走了兩刻,眼前開闊了一些。
眾人來到一個豁口,下方隱隱有風向眾人吹來,火把上的火焰止不住的撲閃。
老吳回過頭對老黃頭一行說,“各位軍爺,到陵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