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在安靜的書房里猛地響起，原本溫柔的旋律把她嚇了一大跳。
她輕輕拍了拍心口，有些猶豫地望向書桌上的手機。
已經不知道是早上第多少次走神了。
她一邊按琴鍵，一邊抬頭對五線譜。白紙黑字的音符在她眼前跳躍，旋轉，很快就能把她的思緒帶跑。
她總忍不住在想昨晚和爸媽在餐桌上的對話。
他們都怎么說來著？
春風化雨、桃李滿園的人民教師林老先生欣慰地瞇了瞇眼，和善道：“噢，是他啊。”
“正陽，小舟真是你的學生啊？”這下子輪到林夫人吃驚了。
林教授點點頭，又拿出了他平時點評學生的做派，“不錯，他上過我的古代史，直到現在，還會向我請教有關中國古代建筑的問題。我的公開課，只要他有時間，都會來聽。這個小伙子蠻認真的，又刻苦，在設計界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新秀了。”
林教授頓了頓，“彎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其實那天坐在你旁邊的，就是慕唯舟……”
“天吶，親愛的彎彎，原來你和小舟早就認識！這是多有趣的一個巧合啊。”
林夫人驚喜萬分，恨不得立刻就一個微信電話打過去和自己閨蜜分享一下這個天大的奇遇。
可這奇遇的主人如同隔世，還在恍惚之中。
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個很令人驚訝的奇遇，但是就目前看來，自己和慕唯舟的糾纏一時半會應該是理不清楚了。
手機還在桌子上扯著嗓子鬼叫，但她一點兒也不想去接。這時候能給她打電話的，不是10086就是在搞推銷，要不然就是詐騙。她故意磨蹭了一會兒，可鈴聲依舊不依不撓。
林彎只好如英勇就義一般摁下了接聽鍵。
“小彎彎！！！”
竟然是周曉梨。
林彎有些意外，“是周曉梨嗎？”
“是我是我是我。”電話那頭的人無比激動，“可讓我找到你了，我太難了。我翻了班級群，加你好友，結果你沒同意。我又把班上的人挨個問了一遍有沒有你的聯系方式，又是白忙活。后來有個人提醒我，說導師那兒可能會有你的電話號碼，我就馬不停蹄地去問錢姐。錢姐說她逛了一天的街，沒看到手機消息，半夜才回我。這不，剛睡醒就找你了。”
聽到這個人這么費勁才找到自己，她一下子有點窘迫。
“麻煩你了，曉梨……你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嗎？”
“那可太太太重要了。”周曉梨的語氣突然沉重，“林彎……我們下午……逛街去吧。去嘛去嘛。”
林彎哭笑不得：“你怎么想起來找我逛街了。我這個樣子和你上街，是能給你指路，還是能給你挑東西？”
周大小姐滿不在乎道：“我才不圖你這個。我就是想找個人陪陪我。我宿舍里那兩個都和男朋友約會去了。只有我一個單身狗啊啊啊！小彎彎！幸好還有你！我們兩個單身狗絕配……”
林彎：“……”
……
兩人約定了下午一點，在時代商場A區公交站臺匯合。
林夫人把女兒和狗丟在站臺上，一溜煙開著大紅色的車去和她的閨蜜約下午茶了。
林彎就乖乖地坐在站臺里等呀等呀。果凍也坐在她旁邊等呀等呀等。直到她數過了第五輛公交車，有人從她身后經過，嬉笑著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曉梨，是你嗎？”
周曉梨繞到她面前，笑嘻嘻道：“果然瞞不住你，小彎彎。等很久了吧？”
林彎故作嚴肅道：“還好，也就五六七八九分鐘吧。”
“噗……”
周曉梨的手臂毫不客氣地攀上林彎的脖子，“走走走，本姑娘帶你吃遍這一條街。”
說著，她沖坐在地上的果凍擠了擠眼睛，“靚仔，走你。”
林彎被她拉得跌跌撞撞的，可心里卻十分安穩。因為她知道，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是絕對會把她的安全放在心上。
興高采烈地來，誰也沒想到兩人的逛街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周曉梨正要拉著林彎進大門，結果被身后一聲“站住”給喝止了。
林彎懵懵地站在原地，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眾矢之的。
“小姐，我們這里寵物是不可以進的。”商場門口執勤的保安十分“友善”地開口提醒了一句。
她這才意識到是在說自己。她的臉色微微漲紅，磕磕巴巴地辯解道：“果凍它……不是寵物，它是我的導盲犬……不信你可以看它衣服上的牌子，它有工作證的……”
保安繼續假笑道：“小姐，來我們這里的顧客大多都是年輕女性和孩子。你看你的狗現在好像蠻乖的，但是等會兒出個聲嚇到她們怎么辦。您還是趕緊走吧。”
周曉梨頓時不服氣了，張嘴嚷嚷道：“怎么的怎么的這都什么年代了你還想搞歧視啊，都說了是導盲犬，怎么就不能進了啊。再說了我們有牽引繩，又不是來放狗的，怎么就要咬人了啊。哪有做生意的趕顧客走的道理啊！”
正值飯點，商場的大門口本就人流量大，再加上周曉梨的大嗓門，引得路人紛紛駐足圍觀。
“哎喲喲，這么大一只狗怎么好放進去呢。”一個卷發大媽湊了上來，懷里抱著的小孫子眼睛滴溜溜地盯著地上的果凍。
大媽的手強行捂住孫子的眼睛，“嚇到我孫子怎么辦。”
“狗就是狗，就是不給進！怎么樣都不給進！”保安見人圍了一圈，也有點氣上頭了，再加上剛才這位卷發大媽的幫腔，他非常不耐煩道，“趕緊走趕緊走，瞎子就好好待在家里不行嗎，非要跑出來煩別人。”
“你這人怎么說話啊……”
周曉梨也惱了，卷起袖管就想上去理論，卻覺得身后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角。
“曉梨，算了吧……”林彎低聲道，“我們走吧。”
周曉梨氣到發笑，扭頭難以置信道：“林彎，你想干嘛？你在怕什么？我是在幫你據理力爭，你上趕著認慫、給人羞辱干嘛？”
林彎道：“我沒有。”
“那你幾個意思？”
林彎想了想，扭頭對保安認真道：“這么說吧。我第一次來這里消費，也是第一次被拒。我的評價就是，三流地方也就三流人會來，換做平時，這種地方我是想都不會想來的。畢竟，垃圾場里到處都是垃圾，唔，太臭了。”
這番話又說到周曉梨心坎里去了，話音剛落她就十分配合道：“咦……好臭……走了走了……”
她一邊擰著眉，一邊捂住鼻子，嫌棄地拉著林彎往廣場上走。
“小彎彎，你這陰陽怪氣的話，怎么就這么好聽呢。”
林彎像是做了錯事被抓住的小孩一樣，拍些心口道：“無師自通，自學成才。況且我平時的確不會到這種地方來，我媽一般都帶我去創美的。”
“創美？就是那個連進門都要vip的商城？”周曉梨覺得自己的腦殼都在嗡嗡作響。
“vip嗎？”林彎努力回想了一下，困惑道，“不清楚，反正我媽帶我去的時候還有總是人和我們打招呼，可我一個都不認識。”
這應該就是有錢人的困惑吧，周曉梨頓時感慨萬千。
說好要去吃好吃的東西，沒想到自己連大門都進不去。林彎有些氣餒地點了點腳尖，遺憾道：“這下該去哪兒呢？”
周曉梨對著眼前像巨型蘑菇頭一樣的商場惡狠狠道：“不管了，今天非得讓你喝上森鹿家的奶茶不可。”
她單手擼起袖管，把林彎按著坐下來，叮囑道：“你在這里好好坐著，我去給你買奶茶。你要等我回來哦。”
林彎點點頭。
周曉梨想了想，又補充道：“不要和別人說話。”
林彎再點頭。
周曉梨道：“有人問路你也不要回。讓你幫忙抱小孩也不要理。”
林彎：“……”
林彎：“女俠，你快去吧……我口渴……”
“好嘞，走了。”
廣場中央是一塊巨大的花壇，花壇邊緣特意被設計成了可供行人歇息的座椅。林彎就坐在花壇邊邊上，隨風拂動的青草撓得她背癢癢。
廣場上養著許多白鴿——小孩子們都喜歡來喂食。偶爾也有一只兩只白鴿經過，落在座椅上，好奇地偏頭打量這如同雕塑一般的女孩和狗。
她聽到小孩子玩鬧的聲音，很輕靈，很悅耳，然后這如風鈴一般的笑聲落在了她身旁。
“媽媽，大狗狗！”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兩三歲的小女孩手指著匍匐在地的果凍，欲掙脫她母親的懷抱。
林彎默不作聲地收起了一段牽引繩，她怕女孩突然受驚嚇。一旦哭鬧起來，又少不了一場是非。
年輕的媽媽彎下腰，讓懷中的女兒往前夠了夠，“噓——蘭蘭，不要打擾大狗狗，它在工作。”
“大狗狗也會工作嗎？”女孩懵懂道。
年輕的媽媽撫了撫女兒的后背，肯定道：“它會。你看，它就是這個姐姐的眼睛。蘭蘭，以后不管你在什么地方看到認真工作的大狗狗，都要更加關愛它。”
名叫蘭蘭的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頭道：“因為會工作的狗狗不多，而它很聰明，對嗎？”
金毛犬果凍神氣地坐在地上，微微揚起腦袋哈了口氣——從女孩的角度去看，像極了在笑。
林彎聽到女孩的話，情不自禁地彎了彎嘴角。這愉悅的心情一直保持到周曉梨買完奶茶回到她身邊來。
周曉梨看著這明媚的笑容受寵若驚道：“不用這么客氣，一杯奶茶而已。”
所以最后，兩個人還是跑到隔壁的小吃街上逛了一圈。
賣牛肉面的老板喜歡聊八卦，據說他二大爺的鄰居家的叔叔的朋友的遠房表哥的侄子的老婆跟人跑了，驚呆店里一干吃面群眾。
烤羊肉串的老板娘說自己家的辣椒絕對夠辣，周曉梨不信，偏偏要多加辣，結果被辣到嗆辣到流淚。
做章魚小丸子的老板是個操著一口蹩腳普通話的福建人。周曉梨也跟著他學了幾句蹩腳閩南語，原來他們真的hf不分。
奶茶很甜，里面的麻薯奶香味特別濃，軟糯卻不膩，奶茶杯子上的小鹿紋理摸起來也很可愛。
……
你看，其實人們都很好的，生活也很好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