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噬心（五）

　　白芍邁步至天帝殿中。她將殿內眾人的面貌一掃而過，隨后便淡淡行至大殿中央，朝座上的天帝行了一禮。

　　方才，她隨著兩位仙君以及一眾天兵在前往大殿的路上，從帶路的仙君冷漠的表情上，她便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如今，待她入了大殿內，她更是覺著，殿中的氣氛嚴肅至極。她剛剛簡單地看了一圈殿內的諸位仙人，沒有幾位是她叫得出名號的，更有些仙人，她甚至連一面都未曾見過。

　　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盛大場面的白芍，心中免不了會緊張。但是她在玉竹的教導下，早已學會了用面上的淡然來掩蓋自己內心的波動。當初，玉竹教導她時，曾這樣對她說道：“不要讓旁人輕易看清你的內心，如此便能保護自己。”

　　白芍面容淡然地行完禮，便靜靜立在原地，一對清澈的雙眸看著座上的天帝。此時，玉清殿正妃的淡然與大氣，都在身著一襲淡青色長裙的白芍身上顯現得淋漓盡致，令人不禁對她頓生敬畏之意。

　　座上的天帝甚少見白芍一面，如今，他總算是將白芍的面容給記住了。

　　他并不覺得白芍的樣貌出眾，在仙界之中，白芍的樣貌只能算得上是中等姿色。然而，方才他見白芍款款入殿，一身青衣雖樸素，卻在舉手投足之間都顯露出淡雅的氣質。

　　天帝甚至還在白芍的身上隱隱看到了一絲玉竹的影子，兩人身上都隱隱透露著一絲絲冰冷，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到這里，天帝總算是知道，為什么未曾動過凡心的玉竹如今會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了。如此相似的二人，自是對彼此來說，都有著難以阻擋的吸引力的。

　　天帝將自行游離的思緒拉回，隨后一張臉便正色起來，道：

　　“白芍，今日本君傳召你前來，你可知為何？”

　　語罷，天帝一對深邃的眸子便盯著白芍的臉，仿佛要從中看出一絲隱藏的慌亂。然而，天帝顯然是多慮了。他細細地看了一會兒，卻并未在白芍那張淡然的臉上看出一絲心虛的不安。

　　白芍表面上雖淡然萬分，可在天帝開口詢問后，白芍心中頓感些許不解。

　　她雖身為玉清殿正妃，但是多年來，天帝從未召見過她。加上今日殿中聚滿了仙家眾人，如此一來，整件事便顯得更加撲朔迷離。

　　要是說天帝尋她商討仙界要事，那完全是大可不必的。她只是一個玉清殿正妃，不過身份稍微尊貴些罷了，可還沒有尊貴到能夠參與仙界要事商討的地步。

　　白芍估摸著天帝應是話中有話，便不再費盡心思地去猜測其中意思了。與其自亂陣腳、胡亂猜測，還不如讓天帝自行把還沒說完的話一次性說完。

　　想到這里，白芍一對清澈的眸子無畏地迎著天帝滿是審視的目光，淡淡啟唇，說了句：“白芍不知。”

　　聞言，天帝在心中暗嘆：此女子處事不亂，看來不是等閑之輩。

　　“玉竹啊，你果真是將她教得很好。”

　　天帝將雙眼細細瞇起，伸出一指，朝一眾仙君所在的方向輕輕一點。他隨后將目光轉回到白芍的臉上，淡淡道：“既然你不知本君今日為何傳召你，那本君便告訴你所為何事。白芍，你可識得那男童？”

　　見狀，白芍朝著天帝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那些令她甚感陌生的面孔中，有一張男童的臉，讓她頗感熟悉。

　　白芍將目光停在那男童的身上，隨后便微微皺眉。白芍在心中細細想了一小會兒。隨后，她便記起來，那男童是蓬萊入口的守門童子。她之前還贈了那男童一瓶助益修煉的仙藥。

　　白芍的眼中閃過一絲波瀾。為何蓬萊之人如今會在天帝的大殿之中？莫非，她前往蓬萊一事，已被天帝知曉？可即便天帝知曉此事，也無需驚動整個仙界的眾位仙君。難道，是白芷體內身藏戾氣的秘密被仙界知曉了？如若真是如此，那白芷如今豈不是會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

　　白芍將目光收回，淡淡地看了一眼殿上的天帝。只見天帝那一雙深邃的眼睛正片刻不離地盯著她，仿佛要將她心中的秘密都給看穿似的。加之天帝居高臨下，渾身上下在無形之中都散發出陣陣威嚴，似乎要壓得她無法呼吸。

　　白芍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的心中已有了一絲慌亂。她極力讓自己緊張的心平復下來。隨即，她轉念一想，白芷身藏戾氣之事乃是關乎三界的大事，其中利害關系極其復雜，如若天帝真的知曉了此事，第一反應應該是即刻派遣天兵將白芷從蓬萊押送回仙界并對其進行囚禁才是，怎會在此時來找她興師問罪？

　　想至此處，白芍才明白，此時不能自亂陣腳。天帝之前的那些舉動，不過都是為了突破她內心的防線，只為讓她禁不住壓力而自投羅網。

　　白芍迎著天帝的目光，只淡淡回道：

　　“這男童，我自是認得的。前幾日，我奉公子之命前往蓬萊看望某位與公子交好的仙君，曾在蓬萊入口見過這位守門的童子。”

　　語罷，殿內一眾仙君傳來一陣低聲的議論。白芍聞聲，心中心弦稍緊，卻始終不為所動，面上仍是一臉淡然。

　　天帝聞言，濃密的雙眉微皺。他在心中暗嘆白芍的回答滴水不漏。他坐在扶椅上的身子稍稍往前傾，繼續朝白芍釋放壓力。

　　天帝緊接著問道：“就在不久前，有一膽大妄為的魔頭竟闖入蓬萊仙島中，還傷了不少的仙君仙童。你即是認得此男童，也確實去過蓬萊，那你可知曉此事？”

　　天帝此話一出，白芍頗感驚訝。先前，自她離開蓬萊后，她便直奔玉清殿回程。一路上，她為了不過于張揚，便選了條無人的路徑回殿。回到殿中后，她便埋頭只顧撫琴，完全不知在她走后，蓬萊竟發生了此等禍事。加上玉清殿本就沒有仙使侍奉，她沒有收到任何風聲倒也是不出奇的。

　　白芍轉眸便擔心起還身在蓬萊的白芷。她迎著天帝的目光，嘴唇有些蒼白地回道：“我自離了蓬萊后，便直奔玉清殿回程。一路上，并未聽聞此等大事。”

　　天帝見白芍淡然的面上有了一寸蒼白，便抓住機會，不讓白芍有緩過來的任何機會。他的身子再次往前傾了傾。這一次，他把目光轉向身在一眾仙君之中的那個蓬萊男童，特意提高音量朝男童道：

　　“你上前來，仔細看看此人與那贈你仙藥與符箓的人是否是同一個人？”

　　語罷，天帝伸出一只手，朝人群中的男童輕輕擺了擺手。

　　只見那男童從人群之中走出來，邁步行至白芍面前。那男童將白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直到確認無誤后，才轉過身去，朝天帝行禮。

　　男童俯首，淡淡回道：“回天帝，確實是同一人不錯。正是此人，擅闖我蓬萊仙島，傷了我蓬萊的幾位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