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薛姨媽哭哭啼啼地來到怡紅院,身后還跟著眼睛都哭腫了的薛寶釵。
寶玉覺得身上累,剛睡了一會兒,睜眼看這陣勢,嚇了一跳,忙起身讓座。
薛姨媽顧不得寒暄,哭道:“寶玉,你哥哥那案子已經(jīng)判了,秋后問斬已經(jīng)是鐵板釘釘?shù)氖攏氂瘢儀竽悖悴皇欠獯蠊倭藛幔磕鬩歡ㄒ染饒愀綹綈。 ?p> 薛姨媽說到這里,屈膝就要下跪。寶玉急忙攔住。
寶釵含淚道:“母親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昨兒前來,正是你高中的好日子,也就沒敢細(xì)說。況且,應(yīng)天府接的案子,本來也想著賈雨村做知府,能有所照應(yīng),誰知道今天中午官府就送來了案子已經(jīng)審結(jié)判秋后問斬的文告。寶兄弟,你現(xiàn)在身貴位顯,看能不能想想辦法!哥哥要是沒了,我和母親可怎么活啊?”
寶玉看著眼淚汪汪的寶釵,心登時就軟了,甚至有了替她擦淚的沖動。但想到白天她竟然那么無情,心里便忽然有些不自在。
“薛大哥出事,我自然要幫,不看姨媽的面,不看寶姐姐的面,也要看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寶玉抬頭望著天花板,冷冷地說道。
薛姨媽只顧啼哭,薛寶釵卻聽出寶玉話里有話,臉上便有些掛不住。
“要說人吧,感情好了什么都好;感情淡了,好象就難說了……更何況是殺了人,這怨恨就更大了。就我來看,這案子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想翻案?難!”
寶釵瞅著寶玉明擺著是在拿架子,便說:“寶兄弟,我不敢要求你做什么,我只希望你看在我們過去……”
“我們過去有什么嗎?就算有,你今天給我面子了嗎?”
寶釵哼了一聲,說:“原來是白天得罪寶兄弟了。那我給你道歉!話我已經(jīng)說明白了。寶兄弟已經(jīng)做了駙馬爺,我們一個平民百姓家的粗陋女子,位如蓬草,實在是不值一提,怎么還敢存什么非分之想?”
“真是這樣嗎?我告訴你,是你太愛面子了!你不甘心給人家做小,就算犧牲這么多年的感情也在所不惜!”
“是你吧,是你因為遭到拒絕就露出原形了吧?你真的在乎我們會不會答應(yīng)跟著你走?你不過是為了滿足你的虛榮心和占有欲罷了!”寶釵反唇相譏,毫不相讓。
“我是想占有你嗎,寶姐姐?我在你眼里就是一頭畜生嗎?好!那我最后為你做一件事,救出薛大哥。然后,我們恩斷義絕!”
寶玉沖出屋子,一口氣跑到大觀園的后山上。他真想大喊大叫一通,徹底宣泄一下內(nèi)心的憤懣。明明自己把心全放在她們身上,到頭來卻反而遭人厭棄!既然這樣,各走各的路好了。沒有什么大不了!
薛蟠的案子是應(yīng)天府審理的,而應(yīng)天府的知府就是賈雨村。起先,當(dāng)門子教授他護(hù)官符的秘訣時,他也曾想賣賈家和薛家一個面子。但是當(dāng)拐子滿臉殷勤地送上一張五千兩的銀票的時候,他馬上改主意了。
他很清楚自己做官是為了什么。就說嬌杏吧,要是自己沒有考取功名升了官,她會跟自己嗎?雖然當(dāng)了官,要是自己窮的叮當(dāng)響,她會跟自己嗎?所以歸根結(jié)底,有了錢才有女人啊!錢從哪里來?自然要從這“官”字上摳出來。這“官”字,就是生錢的聚寶盆啊!
至于人情面子,甚至雨露恩情,咳咳,可以裝糊涂嘛。他們給了我什么?一句話就想把我打發(fā)了,就想讓我給你們辦事?雖然補(bǔ)應(yīng)天府的缺是賈政舉薦,但是沒有我的才干在先,舉薦也沒用啊。何況,不過一個小小的知府,以我的才能,怎么也得給個巡撫吧?哼,我就偏不給你們面子,看你們能把我怎么樣!
賈雨村這么思忖著,驢脾氣還真上來了。所以說這人啊,有時候是可以不去感恩的,不去感恩,就可以知恩不報,甚至恩將仇報。一切還是以自己的利益為軸心吧!
特別是,這個名字叫“桑盡天”的拐子告訴賈雨村,只要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后還會有好處孝敬。
賈雨村心中疑惑,不過一個拐子,哪里來這么多錢?遂暗中調(diào)查,結(jié)果竟然嚇了他一跳。原來拐子早已組織起了一個龐大的網(wǎng)絡(luò)組織,名叫黑龍會,桑盡天是這個組織的二把手,他們的老大名叫“吳阿布”。黑龍會各省都有分會,會員竟有數(shù)百名之眾。他們專以拐騙婦女兒童為業(yè),甚至遇到官家富家子女還會實施綁架勒索,獲取更多銀錢。拐騙來的婦女,年齡小的養(yǎng)幾年,年齡大的直接賣到妓院,或者賣給有需要的人作妻妾。這些人唯財是命,兇惡殘暴,到底弄出了多少人命也未可知。
賈雨村自知這樣一個組織,自己一個小小的知府是無法撼動的,既然有利益可圖,不如送個順?biāo)飼椋愫夢液么蠹葉己盟懔恕S謔欽競昧肆觶?dāng)即就判薛蟠打死人命、惡意誣陷好人,關(guān)進(jìn)大牢,秋后問斬;馮淵一方,因強(qiáng)買民女,與人爭執(zhí),死傷人命,咎由自取;桑盡天無罪,當(dāng)庭釋放,香菱由其養(yǎng)父桑盡天帶回。
賈府的人聽到這個消息,紛紛搖頭。賈政搔著頭皮說:“是我迂腐啊,都沒看清這家伙的真面目!”
王熙鳳則說:“這狗賊恩將仇報,活該千刀萬剮!”
賈母卻指著賈政說:“你也別自責(zé)了。你就是有寶玉一分的靈透,都不會是現(xiàn)在這般模樣!”
賈政心里窩火:敢情寶玉起來了,我就要被打倒在地上任人踩踏了是吧?
賈寶玉自知這件事躲不過。其實從內(nèi)心來說,他是生寶釵的氣才說那些不近人情的話語的。無論從賈薛兩家的關(guān)系,還是從案件本身的角度來看,他都應(yīng)該出手管一管的。
“這個賈雨村簡直是活膩了!留著他就是個禍害!”寶玉已經(jīng)起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