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過頭，略帶嫌棄地避開了方盛璟帶著酒氣和呼吸。

　　方盛璟也稍稍抽身，并不過火，慢條斯理地搖著酒杯，輕笑著調侃道：

　　“白天言琛同我講，他今日有約，不能稍稍離身。我與他相識多年，他從未如此小心翼翼用一整天去賭那隨時出現的幾分鐘，這不是慣有的博弈，亦不是他的風格?？扇羰悄悖磺卸家磣鶻忉??！?p>　　“我與他之間的事，我自會講清楚。”

　　“小嫂子不必緊張，我也從未要給誰難看?！?p>　　沈瑾微點頭，她和方盛璟的關系勉強可以。只是稱呼上的調侃，她平日也不甚在意。如今當著喬嫻的面，只是怕露了馬腳憑添了麻煩。

　　她還沒想好怎么同林楚和解釋，就連老媽那里也勉勉強強。即便是安南各家知道了澹臺家和林家的聯姻，也不會想到是外姓之女嫁人。

　　她同自家老媽的解釋至今都是模棱兩可，而出乎她預料的，幾乎所有人都相信。

　　或許像澹臺云這樣的人，總有能力打點好一切，完美無缺的謊言也不在話下。

　　沈瑾微碰了一下方盛璟的酒杯，道：“不如我帶方總參觀一下吧。”

　　她語氣平淡，落在方盛璟這種人精耳朵里就是別有深意。

　　方盛璟自然不能拒絕，隨她若無其事地晃出了人氣歡騰的圈子。

　　“我請一瓶XO，你就當作不認識。”

　　“小嫂子這么大方，看來是不想讓重要的人知道。”

　　“我與言琛之間無所隱瞞，而方總是晟星東家這件事，方老爺子或許會感興趣吧。”

　　她旁敲側擊地警告，方盛璟無奈地攤手，嘆氣道：“好吧，我不問了就是，都聽小嫂子的?！?p>　　“我先走了，玩得開心。”

　　方盛璟瞇著桃花眼，英國老紳士一樣揮了揮手，就差送一個飛吻了。

　　沈瑾微對他這副浪蕩子的模樣不做評價，也簡單地回禮，便飛快地走出門去。

　　如果門外撞見的人不是言琛，想必她會記方盛璟的好，可惜……

　　她有些慌亂，從溫暖的室內走出來，臉上都沁著淡淡的緋色。浦川的冷風砸在身上敲得她后背發麻，不知所措。

　　“我……”

　　澹臺云走近了些，順手接過她搭在手上外套，為她披上?！懊ν炅宋覀冏甙?。”

　　沈瑾微見他神色淡淡，眉眼間一如既往地溫柔和善，不禁自責起來。

　　她試探地問道：“我們去買些什么東西嗎？現在還不是太晚，不如去超市逛逛……嗯……大商場可能已經關門了……”

　　沈瑾微假裝低頭看表，余光瞥向澹臺云，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澹臺云不言，頓了幾秒才說，“其實東西買得差不多了，只是怕你缺些貼身物什，如果需要的話我讓少維把機票改簽，明天去買也是一樣?！?p>　　他偏過頭看她，語氣依舊沒有什么波瀾，又補充道：“今天還是晚了些，處理了這么些事情也挺累了吧？”

　　沈瑾微不自在起來，她隱約聽出澹臺云的言下之意，索性自我交代了。

　　“確實有些累了，遇上了些棘手的事情。牽扯到林家，總歸要小心一些?！?p>　　她斟酌著言語，希望不甚高明的話能讓澹臺云滿意，又不用透露太多。

　　但是他的回應卻是出乎意料的，“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沈瑾微下意識客氣，想說：“不用麻煩了，這是林家的家事?！?p>　　但私心直覺此言傷人好意，便又精進了話術，“暫時沒有，如果有需要，會請你幫忙的。”

　　她自覺禮貌又模糊的話語能岔開這個話題，但澹臺云如此老練，對這種場面話早就司空見慣了。

　　她想不多言，他也不會多加追問。

　　也不知道澹臺云在路邊待了多久，車里的溫度已經冷下來了。浦川夜里下了白頭霜，附在薄脆的落葉上，踩上去透著雪的浪漫?？蓪τ諞娺^云和冬雪的人，都不算什么。他在這一刻，在只有駭人的冷風和凄慘路燈的長街上，竟找到了一絲心安。

　　或許是因為沈瑾微稍顯在意的提議，或許是更早時候澹臺禹的調侃。他甚至想捅破某層窗戶紙，接住那句“如果有需要”。

　　有我在，便不必再如履薄冰，有我替你一往無前。

　　可是他終究沒有，腦子發熱會讓人情感主導而喪失理智，以此打破最優計劃。他是個克制的人，沒有必要因小失大，損失最終的利益。

　　沈瑾微最終還是沒有陪澹臺云買成年貨，機票也沒有改簽。

　　公寓里的溫暖消融了凝在臉上的涼氣，她洗漱好沒有直接回房睡覺，而是坐在澹臺云身邊。

　　澹臺云放下手里的茶杯，和煦地問道：“怎么了？”

　　“今天酒吧有人鬧事，所以我哥讓我去處理一下，沒能遵守約定，真的很抱歉。”

　　澹臺云脾氣一向不錯，又或者只是教養好，即便如此，在沈瑾微良心過不去，向他委婉地解釋季珂的事情的時候，還是微蹙起了眉頭。

　　“約定可以放一放，但我不覺得讓一個涉世未深的學生去處理這種事情是為人兄長應有之作為?！?p>　　沈瑾微不甚在意地笑笑，緩和道：“其實也沒事啦，林楚和又不會害我，他有分寸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是嗎？”

　　澹臺云挑眉反問，眸色中一閃而過的猜忌冷漠讓沈瑾微嘴角落了落。他若是不想顯露情緒，沈瑾微可能半分也瞧不出，很顯然澹臺云在擺明態度：他并不是非常認可林楚和或者說林家，無論是對人還是對事。

　　她心領神會，不去觸人霉頭。沒有必要因為她都信不過的人吵架，也沒有精力去多費口舌解釋。

　　“明天我去看望病人，會早走一會，不用像今天一樣等我了?！?p>　　澹臺云并不詫異她會知道自己等了許久，畢竟方盛璟這個閑人找事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嗯，明天我送你吧。”

　　“沒事的，言琛，我坐公交更方便?！?p>　　她微笑著拒絕了澹臺云的好意，正如她今天也不需要他接她回家一樣。

　　沈瑾微的要求甚至是拒絕他向來不會反駁，契約要求甲方要為乙方生活提供最大的便利。什么是便利，也要她說了算。

　　甲方畢竟是甲方。他會迂回前進，旁敲側擊地建議也能達成他的目的。

　　與其最后妥協，不如不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