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武好像變了,他走的時候沒有說任何話,也沒有喊我一聲哥,但比之前的態度倒是舒緩了很多。他走后二叔又跟我說,因為我與父親相繼離開,近幾年我母親一個人行動不便,里里外外都是學武夫妻倆前后照應著,誰也沒想到我會再來,學武可能是一下子還沒順過來。不過我還是很慶幸我能這么順利的被母親跟二叔接受。?
???????晚上二叔過來叫我去他家吃飯,母親示意我過去,告誡我過去不要喝那么多酒。到了二叔家,才發現二叔家的房子已經翻蓋成了二層小樓,看得出家庭過得還算富裕。
“二叔,房子又翻蓋了呀!”我跟二叔說道。
“可不是,前幾年學武剛翻蓋的,不是想著小成子小順子馬上長大了嘛,才蓋了這么兩層,這兩年又開始說規劃的事兒,把學武給氣的不得了”
“規劃不是好事兒嗎?有什么可生氣的呀?”
“你家那房子規劃可以,這房子要給扒了,多可惜啊!走,進去吧,”二叔說著我們進了屋。???????
進屋我們坐下開始各種敘舊,我本不想喝酒的,但架不住氛圍的熏托,一直喝到很晚,我要走的時候二叔說讓我先在他家住下,我堅持要回去,二叔便把我送回了家,因為我胃口太淺,在二叔家就沒怎么吃東西,還吐了好幾次,回到家里又吐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叔就又過來看我怎么樣了,我跟二叔說只是頭有些暈,沒什么事兒。
“昨天晚上艷梅跟學武又吵架了!”二叔抽著煙跟母親這樣說道。
“我說昨天晚上聽著外面鬧哄哄的,因為什么呀?”母親問道。
“還能因為什么呀,不是學路回來了嘛,艷梅說我們不該因為這孩子說的幾句話就認定他是學路,這孩子回來可能就是個陰謀。”二叔說道。
“有啥陰謀啊?我一個孤老婆子還有什么東西值得別人惦記的?不就是這個院子嗎?南地那片院子我不是說小成子要結婚就讓學武給他蓋那兒去嗎?倆人又吵吵什么呀?”母親如是說。
“他倒是想蓋也蓋不起來呀,政府不讓蓋,大隊不吐話蓋了也給你扒了。他倆吵是他倆吵,我跟學武的意思是既然學路回來了,不管以后怎么樣,這院子都算學路的。”
“二叔,你回去告訴學武跟艷梅,我什么都不會要,我有家,我家里什么都有,我就是來伺候我媽的。對了二叔,你家那個三輪車讓我用一下吧,我想帶我媽去鎮醫院檢查一下身體。”
“你等著吧,我給你騎過來。”二叔說著就走了。?
???????二叔把電車送來,我便載著母親到了醫院給母親做了全身體檢,結果出來醫生說母親身體還可以,沒什么大礙,我心里的石頭也松了下來。回到家里母親讓我把房間整理一下,順便把衣服什么之類的都拿出去晾曬晾曬。讓我吃驚的是在我整理的時候一些老物品老照片都被我翻了出來,這時我才發現我從小到大的衣服,從小學到大學的書本作業等等母親都保存的特別完好。陽光特別明媚,在溫暖的陽光下,我一一翻看著這些老物品,像是一下子鉆進了那段滿是銹味的歷史,在那段塵封的歷史里我又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這些東西原先每年我都會拿出來晾曬一下,過年的時候一個人再拿出來看看,這些都是你跟你爸留給我的東西,看到它們我才能一點一點的想起你們,我記性越來越不好了,一直以來我總怕把它們弄丟了,如果丟了它們,那我就真的找不到你們留下來的一點記憶了。”母親苦笑著說道。
“媽,你看這件衣服,這還是我上高中的時候您做好給我送過去的,我還記得那天中午我們下課的時候您就在樓下等著我了,當時我還傻乎乎的拿過您給我的衣服回宿舍了,然后放下東西就去食堂吃飯,吃飯的時候還是我同學見我一個人在那吃飯就問我說,你自己在這吃飯,你媽呢?這時我才想起您來,我回去找您您還站在樓下等著我,我在那時就突然發現自己太不懂事了。”我說著就有些傷感。
“瞎說什么呀,比起人家的孩子,你從小到大已經讓我非常省心了。我當時在你們食堂看了一下,那菜都是一盆一盆的,看著一點油水都沒有,跟水煮的一樣,我當時心說這怎么跟喂豬似的,我還心疼的不得了。”
“媽,這張照片我當時都給撕了,您怎么又給粘一塊了,還保存這么好!”我驚喜的看到我小學時候的一張黑白照片,依然還有當時撕碎的裂痕。
“還說呢,哪有人撕自己照片的,當時說回來要揍你一頓呢,也沒揍你給忘了。”母親說著又笑了起來。就這樣我跟母親在那么多的記憶載體里互相講述著曾經發生的故事,有歡笑,有淚水,最后都是會心的欣慰。
????????家里的房子已是年久失修,內層墻皮也在一層層的脫落,同樣年代的房子村里大部分都翻蓋了新房,我找人重新給房子修繕了一下,院子里的空地上也圍起了一圈裝飾性的柵欄,疏松了里面的土壤,想著來年春天種些花草之類的,我想為曾經陰郁沉沉的家帶來一些生機,因為我回家了,我的心找到了家的歸宿。
????????二叔過來問我將來打算以何為生,我說我只想多陪伴母親,別的倒沒什么多打算,我跟二叔說村里誰家孩子愿意學鋼琴,就讓他們來找我,我可以免費教他們彈鋼琴。母親一直說讓我去找桃兒她們,可我知道妻子早已另嫁他人,本是自卑不已的自己,能得到母親的接納已經感到很是慶幸了,真的沒有勇氣再去見她們。
?????很快又到了年關,村里很多在外地工作的人員都陸陸續續的回來了。從小與我一起長大的發小們、同學們從外地回來之后聽到消息也紛紛趕來看我,見到他們我也是倍感親切,比之從前他們一個個都成熟穩重了很多,已經完全褪去了青春的稚嫩感,我像往常一樣還是很容易的喊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對他們的記憶就像是昨天還在一起玩耍一樣。但他們開始過來的時候,每個人好像都帶著一種打假的心態,到這就對我進行各種試探、各種盤問,我倒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快,而是每次都以精準的歷史記憶告訴他們,我說的都是真的,也就是這樣,最后我感覺他們在心里都還是接納了我的。????????????????臨近年三十的時候,一年一次的發小聚會又開始了,發小們紛紛過來找我,讓我當天務必也去參加,開始我是有顧慮的,我已有將近二十年沒有參與過了,現在更是因自身身體的原因,食不得葷宴,見不得肉糜,怕中間會出丑,掃了他們的興,就想著不去了,但還是沒能忍心拒絕他們,最后只得應承去參加。
????????到了大年三十晚上,聚會定在了海強家,曾經我與海強的關系也是相對最為要好,他回來之后也多次來我們家找我徹夜長談,與我講述他在這些年間的變化,很是感慨。如今他已有了自己的公司,有了自己穩定的事業,各個方面也算是圓滿吧。在海強家所有人都到齊了之后,我們就開始舉杯相慶,酒過三巡,我開始感嘆說:
“真羨慕你們啊,每個人現在都是人生的贏家,家庭、事業都那么完整,完整的讓我嫉妒。我算是人生的輸家,中斷了十幾年的人生,最終還是擺脫不了殘缺的命運,如果人生真是老天爺安排的話,我覺得老天爺是虧欠我的。”
“路哥啊,你不要這樣想,其實老天爺對誰都是公平的,我們還羨慕你能再活一次呢,等我們都老了的時候,你還是那么年輕,”亮子順嘴接了這么一句。
“我想起了一個故事,”忠華抽著煙,瞇著眼睛一臉迷離的樣子接話說道:
“故事說的是有三個小男孩在森林里迷了路,遇到一個跟他們年齡相仿的小女孩,那小女孩非常漂亮,小女孩具體跟他們說了什么我忘了,大概就是給他們三個指明了出去的路,好像又約定是十年還是二十年啊再來這個地方見她。我當時就覺得那三個小男孩在心里都喜歡上了那小女孩,因為什么呢,因為我都喜歡上她了,哈哈。三個小男孩按照女孩的指引走出了森林,回到了家。多年后他們按照約定又來森林里找那個女孩,相見的時候,三個男孩已經變成了三個老男人,對,就是我們現在這個樣子,而小女孩呢,還是個小女孩,沒有任何變化,三個老男人就對著那小女孩訴說著他們這些年的變化,立業成家,結婚生子等等,但故事到這兒時候,我心里就特別的難過,特別的害怕,看這個故事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兒,我當時就怕自己會跟那三個小男孩一樣變成老男人,心想如果能長生不老該多好,當時我還天真的找大人找老師問怎么才能長生不老。所以啊路子,我們都老了,你卻還那么年輕,該我們羨慕你才對啊,這可是金錢都難以買到的財富啊!來,走一個!”忠華說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好像沒聽懂他的故事,但又好似聽懂了。?
????席間我們一起又開始回憶起兒時的趣事,聚會結束的時候發小們都在問我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如果需要的話他們都愿意在他們工作的地方給我介紹工作,我說父母在不遠游,如今只有我母親孤零零一人,我更不能離開她了,我還是要留在家里陪著母親。
????????發小們很多都在外地買了房,定居在了外地,年還未過完他們一個個便驅車離開村子走了,家好像早已成了他們的故鄉,逢年過節的時候來家里看看,在家待上幾天就急匆匆的離開,在我看來這更像是串門走親戚,老家的存在幾乎成了所有人的情懷。
???????過完年,為了生計,我不得不又多招了些學生以收費的形式讓他們來家里跟我學琴,雖然掙錢不多,但也勉強夠我與母親的日常生活使用。母親身體本就不太好,因為犯有冠心病,時不時的就會心絞痛,經常胸悶的喘不過氣來,加上天冷引起的其他小毛病,身體也越發不好了。我載著她去了幾次醫院之后,身體也無好轉。我總怕母親會有什么意外,每隔一段時間就載著她去醫院檢查一下,去的次數多了,母親就說去醫院檢查也沒什么用,只會費錢,再后來說什么也不去了。
???????在母親嘴邊經常掛著的就是妻子跟桃兒,她拿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她們的地址,一直勸我說讓我去找她們,但我始終都沒去,主要還是不敢去面對吧。一直到了重陽節,母親突然對我說,她夢到妻子跟桃兒來看她了,在夢里我們三個一塊給她過了生日,母親說著說著就抹起了眼淚,然后就對我大罵起來,態度非常堅決的讓我現在就去找桃兒,回家這么久這是我第一次見母親情緒這么激動,一會兒母親氣的就有些喘不上氣來,看著母親的樣子我心如刀絞,我找來二叔讓他暫先幫我照料一下母親,我則鼓起勇氣拿著母親手里的那張紙條去找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