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酒氣。
我關上梁三家的門,七扭八歪地走下樓去,深一腳淺一腳的,把樓道走得像雪地。
我跟他們說我要拒絕余涼。嗯是的,拒絕她。我也想不出為什么,我都醉了,管他那么多。反正我要拒絕。雖然余涼……她那么特別。即使我十幾年仍沒走出她的陰影,即使,好吧,即使我還愛她。
好吧,反正都無所謂了,差不多就結束吧。那么多年又怎么樣。
酒精沖擊著我的頭腦,我的思維開始走向一個詭異的方向。在這個酒氣和雨霧氣混雜的夜晚,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十幾年的堅持也都無所謂了,我只是要痛痛快快地——解決掉。
對,解決掉,這個詞真好,干凈利落。
人一醉了,腦子轉得就慢,才想了這些,還不知道該怎么說呢,我就看見余涼抱著吉他坐在院子里的小花壇上。跟十年前一樣。
好像我那天走出校門,只在門口轉了一圈吃了點烤串就回來了,看到她還在那里。不短不長的十年,明明什么都變了卻好像一切還是以前那樣。時間愛騙人。
我腦子短路了一下,沒有開口,好像只是直愣愣地盯著她看了幾秒鐘。短暫的尷尬后,她說:“你來了。”
然后是漫長的尷尬。
那一刻血氣上涌伴生的一股橫生的膽氣在她平平淡淡甚至有點怯生生的三個字面前土崩瓦解。她就這么安靜地看著我,像她當初拖著大行李箱慢悠悠地出現在我面前一樣,不是剛才那個高聲呼喊的小姑娘。也許是,只能爆發那一下?
我胡思亂想。
她不說話。一直一直不說話。
好像過去的十年時光倒著流過來,不疾不徐,溫柔地淹沒我的知覺。該怎么說呢,該如何說起呢,該說什么呢。
我是想要掙脫命運的,那個潛藏在我靈魂血液深處的野心告訴我我不能就這么過下去,不能順著命運的安排走下去。所以我離家出來上學,所以我畢業又去了離家更遠的地方,所以我從不在一個地方長久停留,我不停地行走,不停地流浪。
我只是不想被抓住。即使那只手有著無可抗拒的力量,即使她叫做命運。
但是這一次真的好累啊。
反抗我不想要的東西只是有一點困難。
但是抗拒那個我渴望已久的東西呢?也許放棄抵抗,從此就可以不再漂泊、就可以安安穩穩地直到子孫繞膝白發蒼蒼?
我有點困惑,不知該怎么選擇。
偏偏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心里罵了一聲娘,心說我是這么沒魄力的人嘛我,然后氣沉丹田力運舌頭就準備轉折我的人生。
不過接下來的發展改變了一切。
噼里啪啦地下起雨,一下子就打透了我。雷聲轟隆隆的,時不時的閃電劈來劈去。
畢竟不是言情劇,我跟余涼沒有站在雨里深情對望,而是一起跑進樓里躲雨,不發一言地躲掉了這種尷尬的場景,我們站在逼仄潮濕的樓道里,聽著雨聲漸漸變大,陷入了各自的回憶中。
曾經我們也如此靠近……又莫名其妙地分離了。
我想不起來為什么,所以不去想。我只是想要拒絕命運給我的一切,哪怕是我想要的。
不過其實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