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哪看我像個老鴇了?”元兒太陽穴突突跳,道:“你見過年紀這么輕的老鴇嗎!”
玉清茫然了一瞬,道:“是我沒見過世面,唐突姑娘了。”
元兒一口氣被堵在嗓子眼,進不去出不來,心里怨念萬千。
主子啊主子啊,怎么每次你讓我招的人,都是專門來克我的呢。
“你就這么想進青樓?”元兒無語。
玉清垂眼,道:“我聞姑娘專揀好看的,才有此一說。”
元兒沒好氣道:“我家主子喜歡看美人,模樣不好的不收不行嗎?”
“哦。”
像是一拳打到軟棉花上,不痛不癢的。
元兒徹底沒了八卦的心氣,轉頭和文姨搗鼓身契。
旁邊的女孩都好奇的看玉清,她們沒見過她,總覺得她好像與她們是不同的,站在那里,單薄的有些嚇人。
元兒領著她們要走,眾人都乖順的跟上,唯獨玉清落在后面,沒有動作。
元兒走了幾步覺得不對,轉身看見玉清還杵在那,提高了聲音,道:“愣著做什么?還不跟上。”
玉清慢慢轉過來,唇色蒼白得嚇人,她勉強扯了扯嘴角,便再沒氣力撐下去。
她驟然倒地,嚇到了這一群女孩們。
元兒沖過去,查了她的呼吸,握住她的手把脈。
文姨在旁邊連連擺手,道:“這可不怪我,她是昨日才來的,我哪里知道她出了什么問題。”
實在聒噪。
元兒怒道:“閉嘴!”
低頭看女子昏死在地,只覺得自己攤上了天大的爛攤子。
崔家的莊子里,幾只鴿子啄著地上散落的吃食,崔子淮捉了一只,打開細管,取出紙條。
看過后他眉頭微擰,眼中有些冷意。
正巧元兒回來,道:“搞定了,不知你何時去見你心心念念的小娘子啊。”
崔子淮撇她一眼,道:“不許學蘇楠樓說話。”
元兒吐了吐舌頭,道:“她白日里暈了過去,我把她安置了一番,你放心,人是齊整的。”見他手里抓著紙條,好奇道:“是什么事?讓主子你這般糟心。”
崔子淮扔給她,元兒接過后,展開看,驚了一下,道:“綰綰姐姐出事了!”她跳起來,又是驚懼又是不忿,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惹崔家的嫡姑娘。瞧我回去,怎么去給綰綰姐姐出氣。”
“崔二怎么辦的事,”元兒絮絮叨叨的:“看我不抽死他!”
“夠了。”崔子淮道。
元兒識趣的閉嘴。
崔子淮抽出一張如此的紙條,執筆寫了幾個字,卷起來,放入細管,把鴿子放飛,負手道:“我們也該回去了。”
“那那小··姑娘?”
崔子淮敲她腦門,道:“自然是帶回去,不要同我們一路,用水路送去京都。”
“是。”元兒捂住腦袋,懨懨道。
另一邊的林家,久不出來的林老太爺叫齊了自己的兒子兒媳,如炬的目光簡直要把兩個兒子給看穿了幾個洞。
大老爺二老爺從小便怕這個父親,是以都乖順得不行,連話都不敢吭一聲。
“明日我就要遠赴京城,”林老太爺道:“今日叫你們來,就是要告誡你們,都在蘇州安安分分的。你們的心思,我只不計較一次,若是再與京城勾搭,老夫我還尚有余力,撤了你的官,關了你的店!”
林老太爺不常開口,一開口便是誰都違逆不了的定論。
就是他身體不好不便長途,也無人敢說個不。
“是。”二人不敢多話,連忙應下。
“大郎媳婦,”對著大夫人,林老太爺臉色還算好看點,道:“林家由你照看,我還算放心。”
大夫人頷首,道:“我定當看顧好宅院,公公放心。”
林老太爺道:“我自然是放心的。另外,林瑯姐弟,你也要時常去關照些,都是孩子,也需個知冷知熱的關護著。”
“是。”大夫人道。
林老太爺看著兩個慫慫的兒子和一個端莊的兒媳,頭有些疼,揮揮手,道:“都退下吧。”
眾人皆退下后,暗處有人嗤笑一聲,道:“林老論起朝局可謂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怎么到了家里,只會做個鎮宅的關公了?”
林老太爺臉色難看,道:“崔家小子,這就是你待長輩的禮數?”
崔子淮從暗處走出,行了個晚輩禮,道:“見過林老。”
林老太爺正眼都不想看他,道:“我雖答應你去京城,可沒要事事都順你心意。太子之心,在于黎民,這很好。但你告訴他,若是朝堂之上都不能有一方立足之地,何談把手伸向千里之外。”
崔子淮道:“林老太爺當年未嘗不是手握權柄,但還不是拗不過帝王心意,金鑾殿上罷官不做,遠走他方。”
“你!”林老太爺氣結。
崔子淮不卑不亢,拱手做禮。
“是。你說的沒錯,當年是我太過意氣用事。”林老太爺冷靜下來,道:“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若是我能夠隱忍一二,也不會有后來的不可逆轉的數百條性命橫死。”
“不。”崔子淮否定道:“祖父拼死才得我們兄妹存留,林老一人之力,終究無法扭轉既定的局面。”
林老太爺猛地抬頭,對上少年諱莫如深的一雙眼,他想從里面看出什么,如對帝王手段的怨恨,如家族傾覆的悲切,如時逢年幼的無力。
可他什么可沒看出來。
這一雙眼眸里,干凈純澈,如星如月,明亮皎潔,可又似頭頂蒼穹,可望而不可即,見之浩瀚,探其晦澀。
崔子淮微微一笑,仿佛適才的話語說的風輕云淡,道:“林老在看什么?”
林老太爺收起視線,道:“你這混小子,除了做派荒誕,這面容到是生得不錯,像你們崔家的人。”
崔子淮也不臉紅,道:“林老說得在理。”
林老太爺“哼”了一聲,道:“口齒伶俐,凈是嘴上的功夫。”
崔子淮道:“林老可知道,李泉。”
林老太爺道:“我雖不在京城,可耳朵還算好。李家行三的兒子,放在京城的質子。自古將在外,若無牽制,如何能安帝王的心。”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悲涼。
“他如今接了陛下的令,去了西北李家。”崔子淮道。
林老太爺沒有意外,茶蓋被他有意無意的擺弄著,道:“他也不是第一天便有的心思,如今才做,也是情理之中。”
“我教出來的孩子,”林老太爺嘆息,道:“終究是和我一般執拗。”
崔子淮不語。
“走吧。”林老太爺道:“我本以為要老死于此,再不見故人。可臨了頭了,還是要走一遭的。”
“京城里的人吶,變了又變,不知此去故里,得見幾個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