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沉悶而壓抑的號角聲,仿若從九幽地獄傳來,在這片尸山血海的戰(zhàn)場上空回蕩,聲聲泣血。
一群群大巫小巫,渾身染血,狼狽不堪地從那堆積如山的尸體與流淌成河的鮮血中爬出,拖著沉重且傷痕累累的身軀,悲涼地往回走。他們來時(shí)浩浩蕩蕩,氣勢如虹,如今回時(shí)卻稀稀拉拉,形單影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希望之上。
后土娘娘身形頓住,沒有跟上隊(duì)伍的步伐。她眉頭緊蹙,一雙美目滿是悲戚地望著那成千上萬飄蕩著的殘魂。此刻,她的耳邊,全是那此起彼伏、仿若來自靈魂深處的嗚咽聲,聲聲如刀,割著她的心。按理說,這些妖獸的魂體皆是巫族的敵人,她不該心生憐憫。可當(dāng)看到那些無家可歸,只能在洪荒之中四處飄蕩的妖魂時(shí),后土的眼眸中,還是忍不住涌出了淚花,一種悲慟之意,自她心底深處升起,久久縈繞,無法消散。
后土憶起往昔,曾踏入那無盡血海,身處那無窮無盡的鬼域之中。鬼域里,密密麻麻地?cái)D著從洪荒誕生之初直至如今,無數(shù)死亡生靈的魂魄,那數(shù)量,根本無法計(jì)算。在那里,殘魂相互吞食,濃郁的怨氣經(jīng)久不散,彌漫在每一寸空間。
她目光中飽含無盡的困惑與傷感,凝視著眼前浩浩蕩蕩的殘魂,心中竟隱隱有了些許明悟:洪荒有缺!即便父神以身演化這方世界,卻依舊存在著缺陷!
后土心中糾結(jié)萬分,自己是該眼睜睜看著這片天地,因無法循環(huán)而走向滅亡,還是……
巫族為何沒有魂體?這個(gè)問題,像一根尖銳的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間。后土先是滿心悲傷,隨后又生出幾分怨恨。為何在這洪荒萬族生靈之中,唯獨(dú)巫族沒有魂體?
此刻,后土似是隱隱明白了自己該做些什么,可心中的困惑和傷感不但沒有消解,反而如野草般瘋長。
巫族之人死后沒有魂體,肉身消解,返還天地,慢慢化作山石樹木、靈花異果,哺育著洪荒大地。
盤古大神的元神裹挾清氣,化為三清;精血遭濁氣侵蝕,變?yōu)槭嫖住W嫖谉o元神,巫族亦無元神。
后土深知,自己可以消解肉身,為洪荒萬族生靈締造容身之所,可那其中,卻不會有自己的族人。反而,那里會接收無數(shù)妖獸殘魂,成為敵人的庇護(hù)之地。
她怨,怨父神為何不讓巫族擁有神魂,怨自己為何發(fā)現(xiàn)了這天地的缺陷……
后土僵硬地站在原地,望著那密密麻麻、仿若無盡深淵的鬼域,眼中的淚水止不住地流。在明悟自身使命后,她的心情變得極其復(fù)雜,一方面對萬族生靈生出憐憫,另一方面又對巫族的處境感到不公。
“父神,您究竟要吾如何做!”后土喃喃自語,聲音中滿是痛苦與無奈。此刻的她,內(nèi)心矛盾至極,既害怕巫族因?yàn)樽约旱臎Q定而走向滅亡,又擔(dān)心這洪荒天地因?yàn)樽约旱牟蛔鳛槎鴱氐紫觥N鬃遄迦说纳秃榛娜f族生靈,就像一桿秤的兩端,在她的心中來回稱量,讓她難以抉擇。
就在這風(fēng)云變幻之際,妖族的一個(gè)小妖,機(jī)緣巧合之下,得到了魔族煉器的一道傳承。這小妖心思歹毒,竟以人族血肉、精魄煉制靈寶。煉制出的玄鐵陌刀,在與巫族戰(zhàn)斗時(shí),展現(xiàn)出了對巫族的絕對克制之力。
萬物皆是相生相克。天生靈韻的人族和沒有元神的巫族,恰好處于這相克的兩端。若是兩者相互結(jié)合,便有可能誕生像蚩尤那般,既有人族元神,又有巫族體魄的強(qiáng)大存在;可若是用人族的血肉、精魄煉制兵刃,對巫族而言,將是巨大的災(zāi)難。
妖皇帝俊得知用人族血肉、精魄煉制的兵刃,對付巫族有奇效后,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當(dāng)即傳令妖族,大肆殺戮人族,收集人族血肉精魄,鑄造一柄可以斬碎巫族肉身的屠巫劍。
計(jì)蒙領(lǐng)命,帶領(lǐng)著一支妖族先鋒部隊(duì),如同一群惡狼,朝著人族聚居地迅猛撲來。所到之處,一個(gè)個(gè)部落被連根拔起,一時(shí)間,洪荒大地掀起腥風(fēng)血雨。各處人族部落,皆化作一片廢墟,村落之中,滿是慘然景象,人族幾近滅絕,十不存一。
人族大劫降臨,太清老子將太極圖遞給玄都大法師,神色凝重地開口道:“人族命里有此劫,吾雖立下人教,但此劫乃命中注定。唯有歷經(jīng)磨難,人族才可自強(qiáng)不息,成就天地主角之位。吾不能出手,否則量劫要生出變數(shù),有演變?yōu)闊o量量劫的可能……但爾與人族氣運(yùn)相連,可以介入。”
通天教主亦讓周成下山,囑咐道:“周成,人族現(xiàn)在正在歷劫,爾可將為師的誅仙四劍拿去庇護(hù)人族。”
玄都大法師和周成不敢耽擱,立刻趕往戰(zhàn)場。周成取下背后誅仙四劍,輕輕撫摸劍身,低聲道:“去!”剎那間,巨大的劍鳴聲在半空中響起,誅仙劍、戮仙劍、絕仙劍和陷仙劍,懸于東南西北四個(gè)方位,擺開誅仙劍陣。緊接著,洪荒天地中的煞氣仿若受到召喚,洶涌匯聚而來,劫氣彌漫,凝聚出道道森寒劍光,朝著計(jì)蒙殺去。玄都大法師以太極圖演化陰陽二氣魚,將所有妖兵瞬間斬殺。隨后,二人將剩下的人族帶往首陽山、鎮(zhèn)元子五莊觀等對人族有所好感的大能所在地。
與此同時(shí),洪荒的另一處,正上演著另一番災(zāi)禍。帝俊昔年與神女羲和締結(jié)天婚,誕下十子。這金烏十大太子,生來便擁有太陽真火。然而,因其境界太低,無法控制這霸道的太陽真火。帝俊無奈,將太陽星上的先天靈根扶桑樹,移植于東海湯谷,將十小金烏安置其中。
為了讓十大金烏太子積累功德、修行成長,妖皇安排他們代天巡日。原本,每天天快亮?xí)r,一個(gè)金烏太子就會坐上太陽神車,從東往西穿過天空,十個(gè)太子每日輪換,給大地萬物帶來光明和溫暖。
可誰能想到,有一天,這十個(gè)太子覺得輪流值日太過無趣,竟一同跑了出來,出現(xiàn)在天空之中。十個(gè)太陽,如同十個(gè)大火球,高懸天際,炙烤著大地。禾苗瞬間被曬枯,土地被烤得焦黑,江河里的水也快要被蒸干。
后土部落夸父族的首領(lǐng)夸父,望著那火辣辣直射大地的太陽,心急如焚。莊稼被烤死,樹木被曬焦,河流干枯,夸父族中境界低的小巫,熱得難以忍受,紛紛死去。
夸父怒目圓睜,發(fā)出一聲怒吼,向著十金烏追去。他身形如電,像風(fēng)似的奔跑,手中緊握著桃木杖,一心想用它把十太子打下來。
夸父一路狂奔,一直追到虞淵。十大金烏太子見夸父追來,非但不懼,反而組成金烏焚天大陣,以太陽真火炙烤夸父。熾熱的火焰,讓夸父的喉嚨干得直冒煙,他實(shí)在是太渴了,太累了。
夸父伏下身子,去喝虞淵里的水,“咕嘟咕嘟”,霎時(shí)間,虞淵的水都被他喝干了,可還是沒能止住口渴。夸父又向北方跑去,想去喝大澤里的水。那大澤,又叫瀚海,有上千里寬。
然而,他還沒到大澤,就像一座大山頹然倒了下來。大地和山河都因?yàn)樗牡瓜露l(fā)出巨響。夸父望著金烏所化的十大太陽,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手杖奮力拋去,竟將大金烏刺傷。他長嘆了一聲,閉上眼睛,永遠(yuǎn)地長眠了。
倒在原野的夸父,化作了桃都山。山的南邊,他那沾染了大金烏鮮血的桃木手杖,落到地上,瞬間變成了一片赤焰桃林,灼灼燃燒,似在訴說著這場悲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