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剛睜開眼,一輪血紅的圓月亮高高懸在頭頂,他有些迷茫。看著血月,衛風感覺自己內心最不想面對事要被再度勾起。
他趕緊低頭,看了眼地面,他發現自己似乎變矮了許多。他伸出手,入眼看到的是一雙稚嫩的小手。正發呆之際,一只溫暖而有些熟悉的大手握住他的手,曾在他夢中無數次回響的聲音,此刻從耳邊傳來。
“小風,你怎么又亂跑啊?萬一媽媽找不到你了可怎么辦啊?跟你說多少次了,出門逛街一定要拉著媽媽的手……”
衛風抬起頭,看向嘮叨個不完的女人,女人的面目有些模糊,一絲溫熱順著臉頰滑落。衛風了然,原來不是自己遺忘了媽媽的臉,而且眼淚模糊了視線。
女人看到衛風看著自己哭,不僅嚇了一跳,一邊摸索衛風身上是不是哪里撞到了,一邊詢問并安慰著他,手忙腳亂的。
衛風攔住她,擦干眼淚沖著她說:“媽,我想你了。”
女人好像被衛風嚇到了,心疼地俯身抱緊衛風說:“小風以后不要亂跑哦,媽媽再也不離開小風了。”然后又是一大堆哄孩子的話。
衛風用力地點了點頭。
一個中年男人也急匆匆走了過來,看到女人正抱著衛風,松了一大口氣,上來對著衛風說:“小風還好吧?”
女人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生氣地指著男人說了起來,都是為什么不看住孩子,買個衣服的時間就把孩子看不見了,把孩子嚇到了之類的話。
男人也全盤接受了批評,抱起衛風,跟女人和衛風頻頻道歉,承諾再沒有下次了。
女人見狀也是沒多說些什么,一把抱過衛風,向著停車場走去。
看到熟悉的停車場,衛風突然出聲:“媽媽,我不想坐車回家,我們走回去吧。”說著,掙扎著從女人懷里掙脫下來。
女人差異于孩子今天的變化,跟在后面的男人也是摸不著頭腦,但是看到孩子堅定的眼神和還沒擦干的淚痕,男人無奈地說:“你們娘倆走路吧,我把車開回去。”
“不行,我想要我們一家人一起走路回家!”衛風拉住男人的袖子不讓他走。
男人看了眼衛風,又看了眼女人,無奈地說:“那好吧,我改天再把車開走,今天,咱們一家人一起散步回家!”
兩人分別拉住衛風的左右手,一家人走在路上,衛風感覺自己從未如此放松過。
然而一陣急促的剎車聲從身后響起,衛風再次記起那痛苦地回憶,緊隨而來的就是一系列的碰撞聲。
疼痛、翻滾、失音。
當衛風再次睜開眼,額頭的血染紅了他的視野,周圍環境的聲音仿佛被人從關閉狀態逐漸調高了音量,喧鬧聲再次回來,而他眼前的那個人,還是那一身橘色帶著警示條紋的衣服,還是那個安全帽,還是在大聲地向身后大叫著“這里還有一個活的!”
衛風恍惚了,天空的血月似乎也變得更大了,跟他視野中血的紅色交融在一起,露出仿佛惡魔般邪惡的譏笑。
“不……”衛風想要從消防員懷里掙脫出去,他想要去改變一切。然而他太小了,因為受傷也沒有力氣了,只能看著現場升騰起熊熊烈火,滅火器與灑水車也無濟于事,最終,一場震耳欲聾的爆炸響起,一如衛風記憶中的那樣。
衛風顫抖著,死死的咬著牙,身體上的劇痛遠不如心理上的疼痛來的深沉,這一刻,血月也似乎被他影響,在變得更大,變得更艷紅。
消防員抱著他往救護車那里跑去,護士已經架好擔架,衛風卻已經不在乎這些了,溫馨的假象已經體驗過了,他沒興趣再感受一次失去至親的痛楚。
“玩夠了嗎?”衛風平靜地說道。
救護人員只是愣了一下,就繼續處理他的傷口,在他們看來,這個孩子可能因為過度傷痛有些語無倫次了。
衛風見得不到回應,便仰躺在擔架上,死死盯著那輪巨大的血色圓月。
一分鐘,兩分鐘……半小時,哪怕各種負面情緒和痛苦回憶被再度勾起,衛風仍然在盯著血月。周圍的醫護人員、救護車、慘烈的現場和圍觀的人群都早已消失,只剩下衛風與血月互相對視著。
隨著時間的流逝,衛風感覺到血月離他越來越近,當衛風覺得這罪惡的血月即將碾壓到他身上時,他猛的伸手,抓向它。
一股無法言喻的劇痛通過血月傳導到衛風的身心。那是無數被喪尸撕咬而死的人感受到的痛苦,那是被咬后逐漸從人變成喪尸的那種絕望,那是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被尸海淹沒卻無能為力的悲憤。血月就如同一個豐收的老農,收割著災變下眾生的苦楚。而此刻,衛風把手伸進了它的口袋里。
在接觸血月的瞬間,衛風直接口吐白沫,渾身抽搐著,如果不是怒火支撐著他,可能他會因為感受到過于激烈的心理生理雙重疼痛而原地去世。衛風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而血月帶來的各種痛苦卻越來越重。終于,在痛苦到達極限,衛風即將昏迷前,他突然感覺自己手中的血月如同化為實質。來不及多想,衛風將血月戲弄自己的所有憤怒化為最后的力量,他大吼一聲,猛的將血月往嘴里一送,用盡全力咬了下去。
寂靜的黑色空間,突然回響起“咔”的聲響,如同引爆了炸彈,整個空間瞬間被紅色薄霧彌漫。
一股巨大的吸力憑空出現,裹挾著紅霧,鉆進了衛風的嘴里。
旋即,黑色空間失去支撐,支離破碎了。
……
衛風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渾身上下無處不痛,現在他感覺自己正在一片漆黑中下墜,失重感和黑暗在這一刻沒有讓他感到恐懼,反而令他心安。
“如果永遠這么下墜下去,不用煩惱,該多好。”衛風不禁想到,不過很快他就沒有這個想法了,確切的說,是一陣劇烈的搖晃讓他脫離了沉淪黑暗的想法。
衛風勉力睜開眼睛,正好看到吳倩羞得通紅的臉龐,以及即將吻上自己的嬌艷欲滴的紅唇。
“你想趁人之危?”衛風有些虛弱地說道。
聽到衛風說話地吳倩此刻卻像只受了驚嚇的兔子,刷的一下跳到一邊,回頭看了眼衛風,整張臉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扭頭往樓下跑去,邊跑邊說:“我去給你拿毛巾!”
衛風看著她下樓的背影,秀發也擋不住的修長玉頸,此時也泛著可愛的粉色,看的他一陣失神。
馬富業在一邊捶胸頓足,嘴里重復著“不爭氣、榆木腦袋”之類的話,連鄭足都是一臉看稀有動物的目光看著衛風,嘆了口氣道:“咱倆要是互換一下,現在孩子都會滿地跑了。”
衛風搖了搖頭說:“這光景,我寧可沒有孩子。”說著,雙手撐地準備起身,卻發現自己身下的地面濕漉漉的,形成一個人形水漬。衛風尷尬一笑,用沙啞的聲音解釋道:“剛剛做了個噩夢,看來汗如雨下這個詞確實名副其實哈哈哈。”
馬富業遞來一瓶鹽水,憂心忡忡地說:“你沒嚇尿,那確實是汗,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一分鐘之內出這么多汗的,趕緊補點水吧,身體別出什么毛病就好。”
衛風也覺得十分口渴,但也沒一口氣多喝,只是持續的時不時地喝一口水。
鄭足接著說:“而且,衛風,你的眼睛也變的好紅啊,跟天上的月亮……咦?月亮變正常了?!”
馬富業和衛風也仰頭看向天空,一輪皎潔的白玉盤靜靜地掛在天空,如果之前的變故都是假象,那么今晚一定是一個完美的賞月時機。
“那你這眼睛……還看得清嗎?”馬富業好奇地問。
衛風掏出手機,打開自拍一看,自己也懵逼了。只見屏幕里的自己原本眼黑的部分變成深紅色,像是戴了一副漂亮的美瞳,非常妖艷,甚至給了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血月融入進他的眼睛里了,又像是被鮮血染紅了眼瞳。
衛風不禁努力回憶剛剛經歷的夢境,那是一種十分真實又朦朧的感覺,像是宿醉醒來后能回隱約感覺自己做了個夢又無法想起具體內容的感覺。思考一會后,衛風只覺得頭痛欲裂,眼睛也開始發燙,值得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
一旁的馬富業和鄭足卻不淡定了,因為一行血淚正從衛風的眼睛滑落,把兩人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