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榕頓時覺得茶不香了，空氣也不清新了。
她就知道太后沒安什么好心眼，這幾句話雖不致命，卻惡毒至極，巴不得她知難而退，別妨礙墨云霄坐擁后宮三千呢。
真是奇了怪了，她家墨王殿下都沒答應當皇帝，太后倒是連子嗣都操心上了。
慕榕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淺笑道：“回太后，臣妾三哥和白云老人都為臣妾把過脈，自從被六王爺暗算墜崖后傷了身子，已然不能生育，也就不必勞煩太醫了。”
與其被明槍暗箭的攻擊，不如把弱點搬到臺面上，面對面決一死戰。
太后似乎也被她的直白給震懾住了，頓了一頓才又緩聲道：“如此，你倆做何打算？”
慕榕莫名其妙地抬眼，理所當然地應道：“不如何啊，殿下早年中過幾次毒，雖然生命無礙，但對身子多有損傷，恐怕此生無后了。”
這歪理當然只是氣氣太后，她一副我倆般配得不行的模樣，把太后給噎得說不出話，又鬧心又后悔，捂著心口臉色發白。
慕榕挑了挑眉，揚聲喚道：“劉姑姑，太后娘娘臉色不對啊，快傳太醫！”
打從太后的身子每況愈下，醫官是常駐在仁壽宮的，劉姑姑急急忙忙地把人喊來，慕榕便趁機溜了。
不是她不尊老愛幼，只是太后這種“關愛兒孫”的方式實在讓人消受不起。
雖然耍嘴皮子占了上風，慕榕卻毫無得意之色，這件事畢竟也是擱在心上的一塊傷疤，被隨意掀翻開來，任誰都不會好受。
她也曾午夜夢回，酒入愁腸，無理取鬧地讓墨云霄找個女人生猴子去，換來的下場......一言難盡。
隔日酒醒之后，還慌慌張張地去攔阻墨云霄喝絕育藥——白辰差點沒被這對夫妻給搞得精神衰弱。
慕榕揮退宮人，沿著小徑慢慢地走，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墨天騏的心思可以說是毫不掩飾，只要墨云霄一松口，儲君的旨意立刻就會昭告天下。
按她看來，她家墨王殿下干啥都行，就算當皇帝也絕對會是震古鑠今的一代明君，那么，她又算什么呢？
越想越凄涼，也不想參加什么破宮宴了，慕榕索然無味地掉頭就走，了不起被慕安逮著叨念一頓，管他什么皇室大團圓，都滾他娘的蛋吧。
慕榕拖著一身華麗的親王妃正裝，越走越快，無意間卻迷失方向，繞了半天也沒能找到出宮的路。
她又冷又餓又累，環顧四周想找個倒霉的宮人問問，抬眼不禁一怔......重華殿，不正是墨云霄幼時住過的地方嗎？
哎，進去坐坐歇歇腳，也不算逾矩吧？
慕榕想一出是一出，拔下發簪，逕自撬開木門上的掛鎖，大搖大擺地進去晃悠。
去年秋月宴，她中了皇后的暗算，墨云霄也曾帶她來過一趟，當時沒能仔細瞧瞧這是什么地方，如今也有種舊地重游的新鮮感。
慕榕晃了一圈，驚訝地發現，雖然此處重門深鎖，殿里卻一塵不染，日常用的沈香、炭盆樣樣不缺，連桌上都擺了干凈的茶具，打理得像是隨時有人住一般。
就連偏廳的書房都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慕榕隨意抽出一本書，發現竟然有墨云霄的字跡，端正的字體仔細寫著批注，就連他練字的紙張都仔細保存下來，好似他隨時都會回宮小住。
慕榕已經說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一個父親不能名正言順地陪著自己的孩子長大，這種苦楚，慕永平最是理解，否則也不會甘愿替皇帝守著墨云霄。
墨天麒是對不起云妃，但換個角度設身處地的想，他雖貴為東宮太子，若是當年選擇與先帝撕破臉面，說不定連云妃和她的孩子都保不住。
墨云霄如今不是父母雙亡的孤兒了，他還有個恨不得把手上好東西通通送給他的爹，給他留著重華殿，留著大好江山，就這樣等了十幾年......
慕榕有氣無力地靠在桌案邊，心煩意亂。
“在想什么？”一個熟悉到引發不了警戒心的聲音響起，慕榕小臉埋在雙手中，自然而然地悶聲道：“在想我這個紅顏禍水該不該大義滅親，把墨云霄還給皇帝......”
空氣中一陣漫長的靜默。
慕榕暗罵了句粗口，揉了揉臉，認命地抬起頭，正對上墨云霄似笑非笑的眼眸。
她擠出一個燦爛的笑，“霄你回來了呀。”歡快地想投入男人懷中，卻被無情的墨王殿下伸手抵住額頭，清冷至極的嗓音隱含威脅：“什么叫大義滅親，把我還給皇帝？”
沒說清楚以前，再怎么思念入骨，都可以先暫時拋到一邊。
仁壽宮的對話早就傳到他耳里，小王八蛋欠教訓不是一天兩天，他只是離開大半個月，慕榕就開始作妖，要是他沒冒著風雪趕回來，是不是又要天南地北的到處找人？
慕榕被質問得一愣，心里暗罵青洛多嘴，臉上卻誠實地委屈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悶聲道：“沒怎么，我就是在太后面前造了個搖，說你不行......咳，跟我一樣生不了孩子，現在有點后悔罷了。”
“是嗎？”墨云霄投以冷眼，“我瞧著像某人記吃不記打，又欠教訓了，得操老實了才行。”
......慕榕為之瞳孔地震。
“墨云霄！”她不敢置信地捂著嘴，“你好低俗。”
她好喜歡。
久無人居的重華殿，傳出了謎樣的聲響，直到夜色茫茫，華燈初上才止歇。
什么破宮宴，到最后只剩皇帝與小兒子墨景燁干瞪眼，吃了頓食不知味的團圓飯。
墨天麒心情極差，干脆拖著墨景燁登上城門樓看煙花。
戰事初定，為了讓京城百姓安心過個好年，今年的煙花比往年更加燦爛，宣告國家依舊富庶強盛，不會被任何意外擊倒。
父子倆難得獨處，望著漫天迸發的煙火，心中都是無限感慨。
“燁兒，想不想當皇帝......”墨天麒忍不住問。
“父皇，早點立皇叔當儲君吧......”墨景燁許愿似的感嘆。
一陣尷尬的靜默過后。
墨天麒忍不住白眼，“得了吧。”
墨景燁真情實感地同時道：“兒臣不想。”
皇叔都不干了，當皇帝得有多無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