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外面的光落在雪上，變得有些刺眼，即使此時的太陽還沉默地睡在地平線之下。

　　昨晚深夜，席靈見風雪有了消弭的跡象，便帶著晏澤三人出發了。

　　陳灼起來，就看見了突兀地杵在自己床前的那臺升降梯，寒氣從鐵質的廂門滲出來，讓這間臥房也不再溫暖。她低頭看了眼手上的鐲子，比起昨天的黯淡無光，它現在也已經有了一般晶石的光彩。

　　這是恢復了不少法力的證明。

　　門被敲響了，外面傳來的是屈璐的聲音：“醒了嗎，我做了早餐，快來吧，過會兒就涼了。”

　　“好，但是那個法陣……”不會現在就被啟動嗎?

　　“沒事，暗星有說過，如果那個法陣真的被啟動，會有很明顯的表現，你再跑回來也來得及。”屈璐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松，陳灼聽著也放松了很多。

　　“我先去餐廳了，待會見。”

　　“待會兒見。”

　　陳灼起身收拾好自己，到餐廳的時候，才發現大家都已經在了。

　　“早。”

　　“早。”陳灼的問候得到了不少的回應，本來沉默的餐廳，也逐漸出現了一些低聲交流，有了些人氣。

　　此時的樓蘭城，北門外，晏澤幾個人正在商量如何進城，因為此時的北門門口，正守著些人，絕不能驚動他們。

　　“直接轉移進去，帶上席靈不就得了嗎?”晏衡說。

　　“我們現在畢竟不清楚里面的情況，貿然進去也有可能被發現，得確保萬無一失才行。”席靈否決了晏衡的提議。

　　“改一下結界吧，”晏澤看著不遠處的法力樁，有了想法，“把結界拉過來一點，然后我們在這里用終端聯系林鶯。”

　　“好主意。”席靈稍微想了一下，現在看管結界的應該是安娜，即使她發現結界被人改動了，也不可能第一時間通知阿納托利那邊的人；如果是嘉得在那就更沒問題了，她根本沒有經驗，就算她能意識到變化，也不會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我和晏澤去一下，這里就交給你們了。”

　　看著席靈和晏澤遠去的身影，晏衡問暗星：“那個法陣，為什么被叫成了黑魔法?”

　　暗星有些無奈:”因為看起來太像大家眼里的巫術了，什么借尸還魂、用尸體做法陣素材、還有制造幻象的能力，所以我們信奉的神，怎么看……”

　　“怎么是邪教配置?”晏衡把話接了過來，他笑了一聲:“還不是不好管。”

　　“是啊，協會都管不住自己人，更別說外面那些零散的黑魔法師了。”暗星露出一個苦笑。

　　但他們真的是被那些不受管教的黑魔法師扣了帽子嗎?暗星不確定，因為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他所見過的使用自己的法力去燒殺搶掠的法師也并不少，對法師有怨言的普通人更不在少數。

　　但是人們對法師的態度和對黑魔法師的態度可是大不一樣。

　　席靈和晏澤改寫完了法陣，重新又回到了這里，晏衡見他們回來，也就沒再問暗星什么，而暗星也沒再說什么。

　　“聯系上了，”席靈并不想深究這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是怎么回事，“她們現在正在和嘉得那邊合作，清理城里的黑魔法師，過會兒法銃社的學生會來換防。”

　　“她有提到伯勞嗎？”晏澤問。

　　“沒，我再問一下。”席靈盯著終端，臉色不是很好。

　　“我的預感，很不好。”晏澤望著北外區的方向，頭一次因為這種飄渺的預感而眉頭緊鎖。

　　那并非預感。

　　北外區，陳灼感覺自己只不過是眨了下眼，其他人就都消失了，只留下空蕩蕩的桌椅。她看向窗戶，紫色的符文正浮在上面，昭示著她正身處于幻境法陣之中。

　　“來了?”隨著陳灼腦子里冒出這句話，地面上浮現出了冒著紅光的紋路，這應該就是暗星說到的“祭壇”。

　　陳灼想走，才發現這間屋子的房門已經在幻象的作用下消失了，就算她能憑著記憶走出餐廳，外面肯定也會有其他的幻象擾亂她。

　　有沒有什么能一次性解決這些幻象的方法?

　　她一邊思考，一邊能感受到自己的法力正在被腳下的這些紋路吸收。這是想把自己逼到法力耗盡后再消耗理智嗎?等理智也耗盡之后，好召喚他們那位所謂的神?

　　反正這樣耗下去也會讓法力被奪走，不如——陳灼看了一眼手上愈發黯淡的鐲子，展開了法陣。

　　既然自己的目的是找到上去的路，那么，就把自己回憶里的城堡結構，全都一比一地在原地投映出來!

　　陳灼的眼前，在黑暗之中，一條正確的線路被她的投映指示了出來，她起身開始向著自己的房間奔跑。

　　“在這里嗎?”伯勞的聲音幾乎貼著她的耳畔響了起來。但伯勞能看的見自己嗎?陳灼不清楚，她只能做到盡快跑進那部升降梯里。

　　梯門關上的那一剎，她眼前的幻象連著自己的法陣都消失了。陳灼倚在轎廂上，喘著氣緩緩坐在了升降梯里。陳灼手上的鐲子還剩下最后一絲光芒。她長出了一口氣，看向了轎廂門。

　　學生會的大家還在外面，會不會有危險?

　　伯勞的到來給出了答案。陳灼聽見了外面的腳步聲，暫時放下了對外面的大家的擔憂。

　　他摁開了升降梯的門:“你們很聰明。”他笑著，像是在自嘲。

　　雖然晏澤的設計沒考慮過在里面避難的人，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也足夠用了。只要陳灼能拖住伯勞，別從這里被帶出去就行了。

　　陳灼站了起來，直視著伯勞的雙眼：“為什么一定要那個神來?”

　　伯勞伸手抓住了轎廂的門：“她給了我們機會，也剝奪了我們的未來。你知道嗎?我甚至連給父母復仇的欲望都用掉了，他們就那么被那群強盜法師殺死了，但我只是個沒用的普通人而已，我什么都做不到……”

　　“你能做到的。”

　　“什么?”

　　“讓更多的普通人學習黑魔法。”陳灼同樣清楚，法師里并不全是好人，比如那些摧毀了她家鄉的晏家人，如果炎谷城的平民都能會一些法術，那么在災難到來的時候，大家或許也不會無能為力。

　　“哈，哈哈哈……你在說什么胡話，普通人仇視黑魔法還來不及，學習?”伯勞笑著，有淚水從他的臉上劃過。

　　“我會去做，收手吧，還來得及。”陳灼目光堅定，她說的就是自己心里的想法。

　　或許同樣也是為過去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贖罪。

　　伯勞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陳灼：“你這樣，我可就更相信你是我們一直尋求的那位幻像神了。”他已經無法收手了，他押在這個“祭壇”里的，還有自己的生命。

　　“你還是要選擇神嗎?”

　　“你的力量，還是太渺小了……只有神能……”伯勞低下頭，聲音逐漸小了下去，外面的幻象漸漸消失，而地面上的紅光越來越盛。

　　“我明白了。”自己無法說服他，要阻止他，只剩下一條路了。

　　那就是刀刃相向。陳灼嘆了口氣:“沒有神。”

　　“沒有神!”陳灼抽出手中的刀，刀刃向著伯勞。刀上鐫刻的法陣，在晨光下閃閃發亮。

　　她邁出一步，從升降梯里踏了出來，握緊手里的刀，傾身向著伯勞刺去。

　　伯勞慢了一步，陳灼手里的短刀刺進了他的右胸，力道之大，大到直接貫穿了他的身子。沾著血的刀尖從他的背后冒出，掛在上面的血珠將晨光映成了紅色。

　　“你……”伯勞的眼里滿是不可置信，他甚至沒想到陳灼敢踏出升降梯。

　　她手腕上的鐲子光芒依舊黯淡。

　　陳灼發了狠，向著刀刃的方向用力，生生把伯勞的身子撕開了一個口子。

　　她起身收回刀，腕上用力一甩，刀刃便重新變得光潔如新。

　　“永別了。”

　　伯勞在陳灼眼前倒了下去，剛剛感應到陳灼的出現而開始運轉的祭壇法陣，也驟然失去了光芒。

　　冒著寒氣的太陽，從地平線下沖了出來，伯勞的計劃，也徹底落下了帷幕。

　　陳灼宛如脫力一般，在伯勞身邊栽了下去，但她還是盡力保持著一個單膝跪地的狀態。她對伯勞說了句話，聲音不大，但足以在這個空蕩的房間里回蕩：“我說的話，我會去做的。”

　　伯勞睜大了雙眼，一行淚從他的眼角流下，不久后，他閉上了眼，呼吸緩緩停止。一片血紅，在朝陽下綻開。

　　陽光鋪在他身上，沒有帶來一絲溫暖。

　　“撲通”一聲，陳灼也倒了下去，她腕上的鐲子，已經灰暗無光。鐲子下是她附在小臂上的法陣，消散得已經只剩下了幾點光斑。

　　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