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桌前的李致明，一邊研墨，一邊想著給大師兄的信該如何措辭。這段時間府里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有必要給大師兄提前知會一聲的。

　　正在沉思，見郝軍進來，微笑著點頭示意，什么也沒說，指了指書桌旁邊的椅子。

　　郝軍坐下后，見他遲遲沒有動筆，問道：“是給賈師兄寫信？”

　　李致明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

　　郝軍道：“趙師兄就要到了，師父說你最好是親自出城去迎接一下。這趟趙師兄辦差得力，鐵定了是要晉升一等護法的。師父說，趙師兄在這趟差中，結交了許多江湖人士。這次回府，還帶了幾個回來。師父讓你迎接趙師兄時，探探那幾個人的底，看看能否為我們所用?！?p>　　李致明點了點頭，有些不解，皺眉想了想，道：“那些江湖人士，深究起來，哪個身上沒有幾個案子？江湖草莽，三師兄私下結交也就罷了，為何要帶到圣州？”

　　郝軍道：“據密報，這些人與趙師兄萍水相逢，只是極為投緣。他們與趙師兄結交時，也并不知道他是官府中人。密報如果準確，他們應該只是意氣相投?！?p>　　李致明搖了搖頭，道：“三師兄宅心仁厚，素來有好人緣，沒有那么多花花腸子。他將那些人帶來圣州，明知可能會授人以柄，但他還是那樣做了，足以說明他心胸坦蕩。”

　　郝軍笑道：“這話不錯。就算是師父，也認為趙師兄做事雖然有些死板不知變通，但總體來說，算得上光明磊落。只是趙師兄是親傳弟子中唯一一個在外獨居的人，又素來與城內首富吳家走的近。他在城外那套占地快要三百畝的大莊園，房屋兩百多間，重修據說大部分也是吳家出的錢。趙師兄出了名的樂善好施，如今住進莊園的江湖人士，算起來也百來號人了。這股勢力，不可小覷?！?p>　　李致明卻并不這么看，道：“三師兄的那處莊園，原本就是趙家的祖宅，不過是這幾年重新翻修了一遍。翻修雖說是從吳家票號出的錢，但歸根結底，其實是三哥自己的錢。趙家本就是圣州世族，在三師兄尚未成為圣州弟子之前，趙家就在吳家商號中占了股份。三師兄父母亡故之后，作為家中獨子，他繼承家族遺產，本就是無可厚非。不然，作為圣州弟子，擅自接受世族錢財，就憑這一點，他早就被革職查辦了。”

　　眉頭微皺，想了想道：“只是莊園內養了那么多門客，確實有些不妥當。師父也旁敲側擊過他幾次，大師兄、二師兄也委婉提醒過，但他始終覺得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不管誰說什么，都不理會。以前我始終覺得三師兄的話很有道理，也沒少到他那里逍遙快活，見到那些門客也沒意識到那么多。你這么提醒，我真覺得有些不對了。一百多號江湖人士，能人異士可是不少。就算上不得臺面，但雞鳴狗盜，各盡其用，可就不簡單了。難道三師兄并非看以來那么敦厚？”

　　郝軍道：“與其他親傳弟子不同，趙師兄世家子弟出身，家大業大，行事作風與一般弟子自是有所不同。但他每次外出辦差，總是會帶來那么幾位江湖草莽回來，是不是有些過于巧了？據說他最近在江湖上的名聲越來越大，風評也是極佳，想要慕名投靠他的江湖豪杰，已經是數不勝數了?！?p>　　李致明卻笑道：“三師兄這樣做，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其實都是為了表達他無意奪嫡之心。自古以來，只有逍遙狗，沒有逍遙人。尤其是身為親傳弟子，身不由己之事太多。我倒是能理解三師兄的這種心情，看來，這次見到他，是要跟他好好聊上一聊了?！?p>　　說完，也想好了該如何給賈致公去信了，提筆略一沉思，下筆如有神，一氣呵成。放下筆，吹了吹墨汁，笑道：“蒼狼營入川了，川西的事算是要大結局了。大師兄這次居功至偉，回府之后必然是要晉升大護法了。成為親傳弟子中第一位大護法，不知道是否會傳達什么不一樣的寓意。”

　　郝軍笑道：“大司寇春秋鼎盛，繼續執掌大司寇府十年，不會讓人覺得意外。十年時間可不短，期間發生什么都不會讓人奇怪。親傳弟子都有機會坐上那把椅子，賈師兄只是今天看起來機會大一些罷了。誰知道明年會發生什么？畢竟，沒有誰是神仙，沒有人能預測未來為什么樣?！?p>　　李致明點了點頭，卻又有些憂慮，道：“我并不是想要那把椅子，能做到王師叔或者胡師叔那樣，我就心滿意足了。那把椅子上是布滿了刀子，沒有師父那個能耐，坐上去是要被刺傷的?！?p>　　郝軍不置可否，問道：“源江呢？雖然沒有西北、東海那么顯眼，源江省畢竟也是大司寇府所有?！?p>　　李致明一怔，搖了搖頭，道：“誰不知道，只有在大司寇府不得志的人，才會去源江。源江雖為大司寇府所有，但防務、軍隊卻素來是兩劍總督統管。巡撫又素來為文人所有，圣州弟子到了那里，沒有誰能有什么好下場。五師叔作為上一代親傳弟子，下放到源江已經多少年了？也快要十年了吧？怎么樣？司寇位置上都坐不穩。算上去年那次被免職，已經三上三下了吧？他的例子擺在那里，哪位親傳弟子愿意去那里呢？”

　　郝軍笑道：“親傳弟子不愿去，并不表示其他弟子也不愿意。源江如果說是親傳弟子的地獄，那對非親傳弟子來說，何嘗不是天堂。李師兄你回想一下，最近十年，非本省內部官員升任司寇的任命，一共有過四十一位。其中從大司寇府空降擔任司寇的，只有四位；各省之間輪崗調動的最多，有二十二位；而從源江升遷到各省的，就有十三位；另有兩人乃是文官改任。十年時間內，源江往外輸出了十三位司寇，這對非親傳弟子吸引力有多大，由此可見一斑了吧?！?p>　　李致明有些懂了，道：“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多舉薦一些非親傳弟子去源江？”

　　郝軍點了點頭，笑道：“李師兄聰慧，一點就通。西北、東海誰都想去，但去了之后就不是大司寇府的人，而是王師伯、胡師伯的人了。雖然會感恩你的舉薦之情，但也僅此而已。去源江則不同，他們還要想著升遷呢，還要指望著你這位親傳弟子為他們在大司寇面前美言幾句。畢竟，他們在源江做的不管多出色，都不見得有人在大司寇耳邊說幾句話有用。得到李師兄的承諾，他們能不愿意為李師兄效犬馬之勞？”

　　李致明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權衡一番之后，道：“名單你有了？”

　　郝軍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名單，師父也沒有。但府內不得志的非親傳弟子很多，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哪些人是真有才學但沒有機會，哪些人除了整天發牢騷之外，什么本事也沒有，這些都需要李師兄自己去甄別。師父說的一句話，我始終銘記在心。他說，只有用對了人，才是成就大事的基礎。而用對了人的前提，當然是看清了這個人。師父認為，李師兄在看人這塊，還有必要繼續練習?！?p>　　李致明點了點頭，眉頭微皺。

　　他知道，走出了這一步，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不管前面有什么艱難險阻，他都只能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