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軍中等身材，常年馬背上的生涯，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黝黑的皮膚下隱藏著猶如鋼鐵一般的肌肉。他對賈致公一班師兄弟素來隨和，只是作為統(tǒng)帥千軍萬馬的統(tǒng)帥，即便面帶笑容，渾身上下依然散發(fā)出的不怒自威、懾人的王霸之氣，讓賈致公對他有種天然的怯意。雖應(yīng)邀與他并行，但賈致公還是不自覺的比他落后半個馬頭。

　　對于殲滅地方割據(jù)勢力這種軍功，王艷軍并沒有太在意，不僅沒有大勝之后的喜悅，甚至還有不時皺眉沉思。

　　長時間沉默讓賈致公有些不適，笑道：“王師叔率領(lǐng)大軍及時趕到，以秋風(fēng)掃落葉之勢全殲叛軍，這種功勞要是放在別的總督，不慶祝了幾天絕不會罷休的。怎么王師叔反倒是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王艷軍正在沉思，被人打斷，頓時怒目圓睜，待到確認(rèn)是賈致公，這才笑道：“地方上的烏合之眾，在我虎狼之師面前，不過是土雞瓦狗。如果我這精銳蒼狼營，贏了這幫雜碎就要沾沾自喜，讓我怎么應(yīng)對西北草原上的那幫真正的虎狼？”

　　賈致公被王艷軍瞪了一眼，有些膽怵，直到見他露出笑容，這才暗暗松了口氣。聞言笑道：“師叔不過三千騎兵，千里奔馳，一個多時辰就殲滅四五千叛亂武裝，戰(zhàn)力之強(qiáng)，真是震撼。如果是師叔一萬蒼狼營騎兵全部出動，那豈不是可以縱橫天下？”

　　王艷軍搖了搖頭，笑道：“西北蒼狼營雖強(qiáng)，但并非天下最精銳的騎兵，最精銳的騎兵在圣州城。西北十萬大軍之中，精銳騎兵、步兵加起來，不過也就三萬罷了。比之關(guān)寧，差得遠(yuǎn)了。別看關(guān)寧省地域不足我治下西北的二十分之一，但通省駐軍二十萬，大部分都是精銳。二十萬大軍中，騎兵足足有六萬之眾。真正敢夸口能夠縱橫天下的，是關(guān)寧鐵騎，可不是我西北軍?！?p>　　很奇怪，賈致公覺得王艷軍說的并非他真實所想。

　　王艷軍對西北軍有絕對的自信。

　　從他的話中，賈致公能確認(rèn)這點。

　　見賈致公還想在問，王艷軍擺了擺手，笑道：“不提那些沒用的了。接到師兄密信，我星夜兼程前來。這一路可不敢有絲毫懈怠，唯恐遲到了一個時辰，釀成大錯。好在沒有誤事，我這顆一直高懸緊繃的心，可算是放下了。此事已了，到了孟秋縣城，可要好好休整一番了。”

　　賈致公自然是看得出他不愿談?wù)撥娛攏c了點頭，笑道：“自當(dāng)如此。孟秋縣令賀雨婷不知道回去了沒有，他是個明白人，應(yīng)該早些做準(zhǔn)備，已迎接師叔?！辟R雨婷被王艷軍派人帶走后，再沒有了身影，他有些擔(dān)心。

　　王艷軍聞言，勒住馬韁，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賈致公：“賀雨婷早就被處決了，你不會是不知道吧？”

　　賈致公大吃一驚：“處決了？他糾集武裝，犯下謀逆大罪，未經(jīng)審判就地處決，不合法度吧？”

　　王艷軍更是奇怪，眼神之中甚至有些警覺。直到確認(rèn)了賈致公并未說謊，這才展顏笑道：“看來，你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

　　賈致公一怔：“師叔這話是什么意思？”

　　王艷軍笑道：“我知道你想保他一命，但他乃是萬長有之子。當(dāng)年萬長有逃亡到了這里，他隱姓埋名，秘密離開老家前來服侍。三十年了，萬長有一直待在孟秋，就是賀雨婷在照料。窩藏朝廷欽犯，就憑這一條，他怎么可能活得下來？他活著，只會給大司寇府招來無窮后患，他的命是不能留的?！闭f完，打馬繼續(xù)前行。

　　賈致公卻呆住了。

　　天哪！

　　我為何就沒有想到??！

　　他是一個好人，更是一個孝子。為了父親，甘愿將自己一生毀了。

　　賈致公對賀雨婷愈發(fā)敬重。

　　看著逐漸遠(yuǎn)去的王艷軍，并不想追上去。

　　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轉(zhuǎn)過一個彎道，就見一座集鎮(zhèn)。

　　應(yīng)該是到了蓮落了。見過貼身護(hù)衛(wèi)，吩咐他帶人去找到辛濟(jì)小兒子，帶過來匯合。

　　護(hù)衛(wèi)帶人離開，賈致公心情愈發(fā)低落，渾身疲憊。到了路口大榕樹下，剛下馬準(zhǔn)備歇息，就見一位孕婦正站在石臺上焦急盯著長長的隊伍，每過一個隊伍，就要仔仔細(xì)細(xì)盯著每一個人，生恐錯過什么。

　　她在找人。

　　賈致公翻身下馬，笑道：“你在等人？”

　　婦人見賈致公雖然并未穿官服，但氣質(zhì)不俗，想來是個官員，不由得一喜。小心翼翼下了石臺，施禮道：“大人，我在等我家相公。他進(jìn)山打獵好幾天了，至今未歸。他是個粗人，又黑又壯，很好認(rèn)的。大人一路前來，有沒有見過他？”

　　賈致公心中一動，已經(jīng)知道她是誰了。仔細(xì)打量這個婦人，大吃一驚。在川西這種莽荒之地，居然有如此冰肌玉骨、明眸皓齒、國色天香的女人。

　　賈致公看得呆了。

　　婦人見他癡癡地盯著自己，有些羞澀。

　　婦人羞澀的笑容在賈致公眼中，更是猶如九天仙女一般了。他并非沒見過漂亮女人，甚至圣州公認(rèn)最美的兩位女人都在大司寇府。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不管是李宸還是趙飛雪，在這夫人面前，都缺少了點什么。

　　她們都沒有這婦人的韻味。

　　也許是成熟女人的魅力吧。

　　許久，這才發(fā)覺了自己的失態(tài)，頓時發(fā)窘，滿臉通紅，急忙施禮，卻又有些手忙腳亂。

　　婦人見他慌亂，不由得一笑。

　　傾城一笑百媚生！

　　賈致公不敢再看她了。想到黃獵戶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心生愧疚。嘆了口氣，道：“你不用等了，他永遠(yuǎn)不會回來了?！?p>　　蔣雯驚呆了。她當(dāng)然明白賈致公的意思，眼前一黑，緩緩倒下。

　　賈致公大吃一驚，急忙將她扶住。

　　醒過來的蔣雯大哭了起來。

　　賈致公有些慌亂了。他甚至不知道為什么會慌亂。

　　他可以不用管，就算是出于人道，只要將她交給護(hù)衛(wèi)去處理就好了。

　　但他并沒有那樣做。

　　賈致公啊賈致公，你這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