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救贖

　　一名警察朝大林走了過來：“趙大林同志，謝謝你提供的線索，讓我們把老三犯罪團伙一網打盡。”

　　大林指著老三：“警察同志，我要向你們舉報一個重大案情，上次的假幣案也是他們干的。”

　　警察笑道：“都交代了！我們早就懷疑這伙人有問題了，看到你提供的信息之后馬上就想到了山洞假幣案，這不，剛開始審訊他們就撂了。這伙人真是無惡不作，目前有很多犯罪情節(jié)(jié)尚未掌握，我們還要帶回去繼續(xù)(xù)審。”

　　大林：“甄懷仁才是他們背后的老大，一定不要放過他！”

　　警察囑咐大林躺下：“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任何一個犯罪分子逃脫的！”

　　遠山興奮地說道：“林子你太棒了，竟然想到用摩斯密碼給我留信號！”

　　大林笑道：“我還擔心你能不能發(fā)(fā)現(xiàn)呢，看來之前沒白教你。”

　　齊軍看到大林醒了，走到火堆旁邊慢慢蹲下：“你小子終于醒了，這兩天我覺睡不著，飯吃不下，真要急死了。”

　　大林不好意思：“軍哥，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齊軍笑道：“不過這次你又立大功了，抓到這么大一個犯罪團伙。我早就說過只要讓你們‘絕代雙驕’出馬，沒有完不成的任務。”說著，給遠山和大林一人甩了一根煙過去：“遠山，給林子點上。”

　　一班的幾位兄弟也圍了過來：“大林班長，你醒啦，剛才真的太驚險了。”

　　齊軍笑道：“別不好意思，給兄弟們打個招呼吧。一班長！等會把林子給我抬回去，今天晚上全連會餐，咱們開個熱鬧的慶功會！”

　　“好嘞！”

　　雪終于停了，久違的太陽從山墻的頂端漸漸升起來。烏云散去，微風送來一絲絲春天的氣息。地上的積雪正在慢慢融化，金色的陽光照在積雪上，把整個世界映照的金光閃閃。天空、積雪、陽光——滿世界都被裹在金色的光芒之中。

　　警察根據(jù)老三的口供，很快找到了神像的下落，正在組織文物專家進行鑒定。請回神像的那一天，小鎮(zhèn)(zhèn)的街道上再次人山人海，只見前面三輛警車開道，八名壯漢分列兩邊，抬著神像緩步行進。縣里的領導、新上任的鎮(zhèn)(zhèn)長都來了，齊軍帶著他的兵護送在神像的兩側，神情莊嚴肅穆。人們紛紛面向山神廟的方向，合十禱告。

　　梁新來到山神廟，虔誠的跪下，抬起頭——二十多年來，梁新從來沒有敢正視神像的面容，好像封建社會的臣子從來不敢正視皇帝一樣，擔心觸怒天顏而受到懲罰。然而此刻，他的內心已經沒有了任何畏懼，睜大了雙眼，神情輕松，他想好好的看一眼這個讓小鎮(zhèn)(zhèn)人無比敬畏的神靈，向他傾訴自己的心聲。

　　只見那山神像微睜著雙眼，仿佛也在看著他。

　　梁新默默禱告：“山神，今天我向您老人家虔誠贖罪。二十年前我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如果這二十年來的懺悔仍不足贖我的罪，我愿意接受上天的一切懲罰，用余生繼續(xù)(xù)懺悔，只祈求我犯下的過錯不要讓女兒遭受報應！希望在我死去的那一天能夠得到您的原諒！”禱告完畢，梁新深深的拜了三拜。

　　回到家，梁新把行李箱打開，將所有的物品重新放回原位，房間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一切收拾完畢，他坐到沙發(fā)(fā)上，靜靜的等待著。

　　得知老三被抓的消息，甄懷仁知道，自己末日來了。他早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只是沒想到，來的這么快，這么突然，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靜靜地思考著自己這半輩子。做了那么多惡事，終遭此報應，不抱怨上天，只是唯一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甄心。

　　正當甄懷仁陷入深深地回憶，甄心推開房門，神色非常難看：“三叔為什么被抓？”

　　甄懷仁猶豫了一下：“甄心，有些事情你不了解內情……”

　　甄心打斷了甄懷仁的解釋：“不用解釋，你只要告訴我，是不是你也參與了？”

　　甄懷仁強作鎮(zhèn)(zhèn)靜：“孩子你聽我說，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為了你的將來，爸爸老了，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我不需要你照顧！”甄心痛苦的嘶吼：“你的照顧就是去違法去犯罪么？就是逼迫小艾嫁給她不喜歡的人么？我不需要這樣的可憐！”

　　“甄心你要冷靜！”甄懷仁頓了頓，強行裝出的笑容讓他的臉色十分難看：“爸爸我……是做了錯事，但我會向警察說明一切，我會接受法律的懲罰。以后……以后爸爸可能照顧不了你了，但是甄心你要相信，我會把你最想要的留給你，會讓你過得比其他人更幸福！”說著，他拿出了那對手鐲，祈求自己的兒子：“你帶上這個去找小艾，和她結婚！你不是一直想娶她么，答應我和小艾幸福的生活下去，你一定會做到最好的！答應我好么？這是我最后的心愿！”

　　“不！”甄心陷入極度的痛苦：“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以為我娶了小艾就會幸福么？不會！你做的這一切，只會讓小艾更加恨我！只會讓我一輩子都生活在自卑和怨恨之中！我恨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這輩子都不會再叫你一聲爸！”甄心轉動輪椅，重重的甩門而出。”

　　甄懷仁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自己一生呵護的兒子，在這個世上的唯一精神寄托，就這樣轉身而去，留下滿腔的憎恨。為了得到兒子的理解，自己努力了一輩子，最后竟然是這樣的結果，這輩子還剩下什么？甄懷仁感到深深的孤獨和絕望。他一個人跌跌撞撞來到山神廟，跪在神像前。抬頭看去，只見那山神通體金光發(fā)(fā)亮，端坐在高處，面目慈祥，一雙眼睛憤怒的俯視著他，空氣中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逼仄緊緊裹著自己，無法呼吸。

　　此時，一輛警車拉著警報，從遠處急速駛來……

　　梁新靜靜的坐在家里，等待著最后的結果。

　　大門被敲開，兩名警察進來，出示了證件。

　　梁新微笑著站起來：“你們來了。”

　　警察很和氣的問道：“請問是梁新吧？”

　　“我是梁新，我這就跟你們走。”

　　警察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在山神廟抓到了一個嫌疑人，這個嫌疑人提出必須要在山神廟單獨見你一面才肯交代案情，經請示我們領導，同意我們帶你去見他。我們來找你，就是想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看到梁新驚訝的神情，那警察繼續(xù)(xù)說道：“哦對了，你不用擔心安全問題，雖然是單獨會面，但我們會確保你萬無一失。當然，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拒絕。”

　　梁新萬分詫異，問道：“嫌疑人叫什么名字？”

　　“前任鎮(zhèn)(zhèn)長，甄懷仁！”

　　梁新帶著疑惑換上了外套，跟著兩名警察來到了山神廟。兩名警察在廟門口停下，梁新慢慢的走進去，只見甄懷仁獨自一人坐在神像的下面，面容憔悴，頭發(fā)(fā)一夜之間白了一半，像是一個歷盡滄桑的老頭，面無生氣。

　　梁新怒斥：“姓甄的，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玩什么把戲？”

　　甄懷仁神情呆滯望向門外，目光渙散，自言自語：“我在這里坐了一整天，把所有的心里話都給山神說了。”

　　“我沒有什么和你說的，你去把手鐲交給警察吧，我已經想明白了，所有的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我一個人承擔后果。”

　　甄懷仁繼續(xù)(xù)自言自語：“山神告訴我，我罪孽太深，不可能得到原諒了。”

　　梁新緩和了一下語氣：“老甄，我已經放下了所有，希望你也能放下心中的執(zhí)(zhí)念，至少在我們死后親人會原諒我們，靈魂才可以轉世為人。”

　　“你說的對！我來山神廟就是為了懺悔，得到親人的原諒，可是，這輩子不可能了……梁新，我真羨慕你，用二十年的懺悔，換來了心靈的解脫。我也羨慕李老實，用二十年的養(yǎng)(yǎng)育換來了女兒的孝順。而我這十多年來苦苦祈求兒子的原諒，卻只能背著憎恨和罪惡死去。”

　　梁新?lián)u了搖頭，苦笑道：“我害死了妞妞，犯了罪，娟娟她媽媽沒有原諒我，我自己也不會原諒我，只有去坐牢才能換得安心！”

　　甄懷仁悵然道：“不，王妞妞是我殺的，不是你。”

　　梁新詫異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胡說什么？”

　　甄懷仁很決然的說道：“我沒有胡說，王妞妞就是我殺的！手鐲在我這里，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我，只要我承認，殺害妞妞的罪就是鐵案，誰都推翻不了。”

　　“你到底在說什么？”

　　甄懷仁微笑著：“梁新你是個好人，不應該擔上殺人的罪名。我是個罪孽深重的人，這次難逃一死，不在乎多這一條罪名。”

　　梁新驚愕道：“你……想把罪攬下來？”

　　“這是我應得的報應！警察很快會知道手鐲的事，我會向他們坦白，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不會跟你扯上半點關系。等我死后，這件事會隨我進入墳墓，再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只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甄心，他是無辜的，他那么聰明，那么熱愛生活，他的后半生不能沒有人照顧。”

　　梁新萬萬沒有想到，甄懷仁不但沒有要挾舉報，反而自己把害死妞妞的罪擔了下來。他看著眼前這個罪大惡極的嫌犯，心中充滿了不解、疑惑、悔恨、慶幸，還有感激，他雙手抱頭，劇烈的顫抖著。良久，他慢慢點了點頭：“你放心，甄心我會照顧好的。”

　　甄懷仁抬頭看了一眼山神像，又看了看梁新，慢慢站了起來，哈哈大笑道：“好了，事情交代完了，咱們該走了。只不過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你得告訴我，王妞妞到底埋在哪里？”

　　……

　　兩個人攜手從山神廟走了出來，早已等候在外面的警察立刻圍了上來。甄懷仁戴上手銬，在走進警車的那一刻，他回頭看了一眼梁新，四目相對，梁新輕輕點了點頭，甄懷仁毅然鉆進了警車，心中再無牽掛。

　　甄心坐著輪椅立在遠處，被幾個警察簇擁著，面無表情看著甄懷仁被押上警車。看到梁新慢慢的朝自己走過來，甄心不好意思說道：“梁叔，我為他做過的事向你道歉。”

　　梁新道：“你爸爸很關心你，他交代了一些事，都是關于你的。”

　　甄心：“我恨他！”

　　梁新：“這個世界上最不應該恨他的就是你，你是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希望。”

　　甄心：“他做了太多的惡事，讓我背負一生的屈辱，讓小艾一輩子都會恨我。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梁新看了看遠處的山神廟，長長的嘆了口氣：“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內心都會有愛、有恨，如果過于執(zhí)(zhí)著就會變成瘋狂的執(zhí)(zhí)念，像一只蠢蠢欲動的魔鬼，讓你偏執(zhí)(zhí)，甚至引誘你去作惡。其實，想戰(zhàn)(zhàn)勝這只魔鬼并不難，就是放下心中的執(zhí)(zhí)念，讓靈魂不再被欲望禁錮。甄心，你爸爸他是做了很多惡事，但至少為了你，他放下了一切，承擔了一切！”

　　幾天后，縣刑警大隊根據(jù)甄懷仁的供述，找到了二十年前失蹤的女孩王妞妞的尸骨，并聯(lián)(lián)系到了已在外地安家的王妞妞的父母。梁新回到住的地方，在戰(zhàn)(zhàn)備路旁邊那棵被挖掉的老槐樹樹根處立了一個墓碑，上面刻著：

　　“愛女，王妞妞之墓——父，梁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