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香娣的雙眼緩緩瞪大。

　　她的身體開始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她張著嘴，用一種極其古怪的表情看著江有雪。是驚詫，是疑惑亦或是不安和……愧悔。

　　她的指尖碰到江有雪滾燙的臉頰。

　　她的眼淚倏爾掉了下來。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叫她“阿娣”。

　　獨孤懷錦。

　　寧香娣這個名字是顧爾玉賜的，在那之前，獨孤懷錦一直叫她阿娣。

　　初來王府，她總怯怯的，獨孤懷錦就抓著她的手說：“阿娣，你別怕。”

　　到后來她被顧爾玉要了去，已經沒有什么實權的獨孤懷錦也是那樣抓著她的手，攥的那樣緊：“阿娣，你別怕。”

　　自己是怎么答的來著？

　　——王妃，我此生不忘您的恩德，必為您赴湯蹈火。

　　這話她一共說過兩次，第一次是在初見，第二次在她轉身背叛時。

　　江有雪的聲音還在持續著，但逐漸變得含糊不清，只是那一聲一聲的“阿娣”不曾變，一下一下擊在寧香娣心頭。

　　她的頭皮一下子就炸開了。

　　如若不是江有雪此刻高燒不退，她都覺得這是她的又一番捉弄。

　　她是怎么知道的？

　　寧香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與江有雪相識以來的種種泛上心頭，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兩張面孔在她腦海中合二為一。

　　是你回來了嗎？

　　她不敢找任何人核實這個似乎是驚天絕密的事，卻覺得自己開始難以呼吸了。

　　天商國。

　　花不語看著手里的竹簡，下一秒將其捏碎，粉末很快被風吹散，花不語的臉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

　　孤芳雖說是蠱中之最，但也并非無藥可解。

　　只是哪種方法如同刮骨去毒，那種痛苦是人難以忍受的，因而試過的人大多都沒能活下來。

　　而且現如今自己的內力全無，會這個法子的只有那個人。

　　他曾經的故友，巫醫飲冰女。

　　一聲喚焦明，摶扶搖而上八萬里。

　　花不語，或者說阮寒歡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那個女子。

　　記憶里那雙眼睛已經不再清晰，他從未看到過她的目光，卻在她憂慮的嘆息下走出半生，她守著萬年不化的冷穹，他宿在明月樓。

　　饒是焦明這樣的神鳥也飛了整整一天一夜，花不語甚至不確定她是否還在這里。

　　同樣的渡口，同樣的山巔，一望無際的白。

　　一座小屋。

　　花不語卻躊躇了。

　　此時木門打開，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一襲白衣獵獵，抱琴而立。

　　“你回來了。”

　　花不語看著她沒有聚焦的雙眼，是了，她的目光始終是灰白色，未曾在里面看到過一點光。

　　飲冰女，名叫五十嵐香代，東瀛女人，在那里被稱為：

　　雪女。

　　她從出生就沒有視力，白發白睫，不知寒冷，被部族當作妖怪放逐，被當時還在游歷的阮寒歡所救，帶回了玄丘之北的雪山。

　　阮寒歡那時太年輕，并不知責任二字之重，一去三十年無音訊。香代不似阮寒歡能無視歲月，她的青春逐漸消逝，成為了步履蹣跚的老嫗。

　　但她依然纖瘦、優雅，時刻保持著儀容端正。

　　“寒歡君，一別已久，你可曾找到你所追求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