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馬公子……”
王奇沒注意喊了出來,話一出口,他便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面上閃過懊惱,今天早晨出門怎么就忘了看黃歷,自己都已經從城門躲到衙門口這兒了,怎么還是能碰上這位爺,可真是倒霉催的,貴人都是多忘事的,都已經過去半年了,希望這位,也已經把自己給忘了。
“是你啊。”
馬余撩起車窗,一眼便認出了面前這家伙,是那日城門口的什長,修行之后,他五感敏銳,自然也聽見了那日他和縣長吳淵的對話,兩人似乎還有著親戚。
“你在這守門,”馬余援面上顯出笑意,“正好,也省的我麻煩。”
“馬公子,您吩咐。”
王奇心里暗自叫苦,面上卻堆起來笑容,他悄悄的收回腳,將自己當班頭的那種六親不認的站位矯正過來,又微微彎下脊背,擺出一副極恭謹的模樣。
“你家大人可在衙門,”馬余援道,沒有給王奇回答的機會,將一張拜帖從車窗遞出,“你持我拜帖進去通稟,我要見你家大人。”
“哎……是。”
王奇答應,結過拜帖,轉身的那一剎那,他心里全是慶幸,這位沒有再找他麻煩,是那一日的事情算翻篇了?但緊著著,他又一陣頭痛,這一趟進去通稟,八成免不了要吃掛落。
……
“姐夫,那馬公子來了,這是拜帖。”
后衙,王奇低著腦袋,小心翼翼道。
“馬公子?”吳淵一身官服齊整,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聞言,他略略思忖,忽的一下坐直了起來,“是……”
“是的。”
王奇點點頭。
“你怎么就接下來了,”果然,吳淵立刻就開始數落,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次的事情過后,足足半年,他沒找過我,這一回忽然上門,一定是有事……,別是……嘖,”吳淵扯了扯嘴,他看著王奇,伸手指點,“你……你呀你,我不都知道說你什么好。”
“姐夫,那我出去說您不在?”王奇道,一邊說著,一邊作勢要離開屋子。
“給我回來,人都找上門了,你接了拜帖,這時候說不在,不是明擺著得罪人么,”吳淵嘆了一口氣,又指點了下王奇,“你呀你,我早晚有一天會給你坑死,罷了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了不起就再破一會財,走了!”
吳淵起身,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將頭上的官帽揭下,放在一旁的書案上,這才重又往外走。
一小會。
“哎呀呀,馬公子,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衙門口,吳淵的聲音熱情洋溢。
……
縣衙,后衙。
“馬公子,前些日子下人采買了新茶,才采才抄,極是新鮮,您嘗嘗。”吳淵坐在客位,將主位讓給了馬余援,熱情款待。
“確實好茶,”馬余援掀開茶盞,小小的啜了一口,他放下茶盞,“吳縣尊,實不相瞞,余援此來,有事相求,近幾日,余援碰到了難事,思來想去,在這任城地界,只有縣尊可以幫忙,不知縣尊可否幫襯一二?”
“馬公子話外了,您只管吩咐,淵雖只是微末小官,但只要能幫得上忙的,就一定會竭盡全力,絕不推脫。”
吳淵道,面上笑容不減。
“自是在縣尊職權范圍的,”馬余援一笑,“昨日,我午夜夢回,一神人托夢,他身有金色祥靄,人身而龍頭,言道自身乃是泗水河神,因這泗水境內,已上百年未有過祭祀,他欲要以水患淹浸四野,我好一番勸說,為生民計,為任城計,答允他,三日之內,必起祭壇一座,盡聚任城之民眾,祭祀一月,夢中之事,雖不知真假,但既然已答允了那神人,余援便自然要履行,故而今日求到了縣尊這兒。”
“祭祀,全縣?三日?”吳淵吞下一口茶水,面上已堆滿了苦澀,“這……馬公子,不是‘淵’不愿意幫忙,只是此事,現在馬上就要過年了,這個時候聚全縣之民祭祀……而且時間還這般的緊……”
“此時是農閑,事畢業在春耕之前,不會耽擱播種,三日的時間是緊了些,但若是以金銀誘之,當也不難。”馬余援道。
“馬公子所言有理,只是本縣剛剛交完上計,內孥已空,聚全縣之民,所需恐怕……”吳淵面上依然是難辦。
“無妨,為河神求祭,自然不會讓縣尊出銀子,稍晚些時候,余援會送上銀兩。”馬余援道。
“這……”
吳淵依然沒有松口。
“一萬兩銀子,可夠?我這就回書院去取,今日之內,必回!”馬余援忽然開口。
“馬公子這話說的……‘淵’必然盡力,我這便去找工匠,明日天亮之前,祭壇就能修好,我任城秋收春種,也全賴泗水之水,祭祀河神本縣之民盡皆有責,馬公子放心三日內,人一定聚齊。”
吳淵站起,答應的痛快。
“好,事宜早不宜遲,我這就回書院取銀子。”
馬余援起身。
“我送馬公子。”
吳淵也趕緊跟上。
“不必,你先準備就是。”
馬余援道。
只是,雖然話是如此,吳淵還是堅持著,一直將他送出了縣衙。
……
“一萬兩,姐夫,”衙門口,馬轔轔遠去,王奇湊了過來,“聚那幫泥腿子哪里用的上這么多銀子,這一萬兩,至少能落下來八千!”
“閉嘴!”吳淵呵斥,他深深的看了王奇,“我撥給你三百兩,你找人給我把祭壇起了,明日就得建好。”
“三百兩,這才能落下幾個,姐夫……”
王奇嘟囔。
“閉嘴,”吳淵的眸子里閃出寒光,“你能落下多少,是你的本事,只有一樣,記住一點質量一定不能有問題,否則……”
“知……知道了。”
王奇不敢再往下說,激靈靈縮了縮脖子。
“剩下的九千七百兩,全部分給縣民的。”吳淵接著道。
“啊?”王奇難以置信,“哪用的了這么多,那幫泥腿子,給個千把兩意思一下,他們都要感恩戴德,姐夫……”
“你不懂,”吳淵說著話,卻沒有再看向王奇,眼神看向馬余援離開的方向,“這銀子我不愿意出,但他出的,卻也一點也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