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上章的意思很明顯，他現在就是要找一切由頭殺幾個妖族。

　　萬妖殿中的妖族神圣顯然明白了只一點，所以沒再出聲。

　　此時徐上章的肉身已被天道規則消磨地干凈，尚存于世的只有那一道無物不斬的劍意，只要再等一時三刻自會消散。

　　妖族神圣決定忍過這一時。

　　可徐上章明顯還不滿意，所以他又彈了一指。

　　下一瞬，一道金燦燦的劍芒出現在百萬里之外的萬妖殿中，徑直襲向已端坐在王座上幾萬年的自在境神圣。

　　他似是想順便斬了這先前冷哼的妖皇！

　　王座之前陡然出現了層層屏障，又有無數堅實的利爪擋在妖皇身前。

　　但環繞的保護在這道劍芒之前竟如紙糊般脆弱，它的速度絲毫未被阻隔，直接射向妖皇眉心。

　　“吼！”

　　妖皇怒吼，他的身影在剎那間虛實轉換，既然防護無用，他便想通過空間上的閃避來躲開這一劍。

　　但這終歸是徒勞，劍芒牢牢鎖定妖皇心念，亦在同時閃爍不止，竟是也在刺破層層虛空，勢要取妖皇性命。

　　“這不可能！！這是什么境界？徐上章，你欺人太甚！！”妖皇在閃避的同時厲聲質問，同時也是在向蠻皇請援。

　　“徐上章，你是要打破自己定下的規矩嗎？”終于又有另一個聲音出現，它來自星輝界北部，那是蠻族的疆域。

　　妖蠻若不抱在一起，如何抵御人族的兩個自在境神圣？

　　“哈哈哈哈！”看到妖皇狼狽，徐上章終于笑出聲來，“你既知那是我定下的規矩，自然該明白我有隨時修改規矩的權利，難道說你，有意見？”

　　幾十年前，當世的自在境在徐上章的劍下立了幾條規矩，其中一條便是自在境不得在世間隨意出手。

　　這條規矩的約束力不強，畢竟他們也會偶爾略施小手段，大家也都不甚在意。

　　可此刻徐上章要殺妖皇，自然就不是小手段的事兒了，迫不得已，蠻皇只好出面干預。

　　徐上章看似問詢，實則確實赤裸裸的威脅，蠻皇沒再說話，此刻的徐上章強的可怕，該是此紀最強之人了。

　　在昊天的規則下，徐上章已是個死人，所以不再對他打壓，也就沒誰能夠限制住此刻的他。

　　那一道劍芒終究是點向了妖皇眉心，但作為活了幾萬年的老妖，妖皇卻也的確有很多保命手段。

　　他在最后時刻以替死之法避開了這必殺一劍，代價是接下來會就此沉睡不知多少年。

　　徐上章虛幻的身影微微點頭，自在境沒有那么好殺，便是昊天也無法輕易殺死一個自在境神圣，此刻的局面他也還算滿意。

　　此時，徐上章身前的空間氤氳波動，一個穿著蓑衣的刀客出現在他面前。

　　余生若在此處便會認得，那正是余家鎮張記鐵匠鋪的張叔。

　　此刻的刀客正目露復雜地看著徐上章，一月之前，兩人差距還沒這般大，但此時，他似是連徐上章一劍都擋不下。

　　徐上章到底達到了怎樣的境界？

　　刀客不知道，但徐上章自己清楚，他也還只是自在境，但卻已經修行了太久太久了。

　　他方才機緣之下竊了天道一個白晝，那是天下生靈的一個白晝，代表著每一個生命的六個時辰。

　　這該是怎樣浩瀚的時間？

　　只可惜他的道已被竊走，哪怕擁有這等漫長的時光也只能像那些沉睡的意志一樣無能為力。

　　與天同壽，只是個笑話，也是最大的折磨！

　　悠久的時間讓他有了空前的積累，這才能如此輕易擊敗妖皇，但未來不可捉摸，好在他已經撒下了希望的種子。

　　半晌后，刀客動了，他執了個弟子禮！

　　“敢問劍兄，天，有幾重？”

　　刀客在問道，但不是虛境的問己道，他問的，是天道！

　　徐上章聽及此亦面露復雜，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那會讓他感覺掃了自己的面子。

　　但眼前的刀客實在太過虔誠，徐上章只能說出那個他不想說出口的答案。

　　“無上天！”

　　“……未免太過絕望。”刀客沉默良久，喃喃說道。

　　“但總會有希望！”徐上章看起來倒沒那么悲觀。

　　刀客似是想到了什么，也點了點頭，然后說道：“劍兄需要我做什么？”

　　傳道解惑之恩，該有些報答。

　　“三件事。”

　　“應有之義。”

　　到了他們這等境界，事情只有能做到和不能做到兩種，別說是三件事，便是三萬件也沒什么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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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芝林站在李府院中，自從徐上章提酒而去，他便默默地站在那里，望著什么也看不到的天，愁苦著臉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躍鷹坐在那兒一直沒有起身，作為半只腳踏進了不動境的半步大能，他隱約能夠察覺廣安縣上空的情景。

　　徐上章每出一劍，他便豪飲一口壇中酒，又不時豪放大笑，似是與天下劍氣同喜。

　　余生一直愣愣地坐在那兒，他向來很少愣神，因為心智堅韌，很難為外物所動，但此刻的他，有些惶恐。

　　惶恐于徐上章在他身上寄予的厚望，那實在太大的壓力。

　　余生此前向來對這些別人的意見毫不在意，希望也好，詆毀也罷，那都是別人的事兒，與他余生何干？

　　但在此刻，難道真的能做到全不在意嗎？真的可以全不顧十五年的善意，恍如不覺嗎？

　　所以他有些迷茫，迷茫于昊天的態度，也迷茫于今后該何去何從。

　　馮安也少見地很沉默，因為徐上章最終也沒有回來。

　　他死了。

　　意料之中，但依舊讓所有人悲傷。

　　淡淡的金色光點從夜空中落下，那是徐上章散掉的劍意，他們四散而飛，飄向星輝界各處。

　　其中四顆光點落向李府中沉默的四人，慢慢隱沒不見。

　　余生回到廂房，找到了一直藏在床頭的那個木塊兒，就是一月之前被他帶到廣安縣的那一塊。

　　它沒辦法被放入乾坤石中，余生只好把它一直放在床頭。

　　徐上章入云天之前的那一指告訴了他很多信息，也包括這塊兒木頭的來歷。

　　的確如看起來一樣普通，因為它本就是徐上章從桌子上扣下來的。

　　可它的內核絕不普通，因為木塊里面，有一個世界！

　　那是徐上章的世界，是由自在境神圣創造出來的小世界，在徐上章劍意消散之后，它終于展現在了余生面前。

　　那是一片廣袤的大地，有山、有水、有天空、亦有白云，但是全無生機。

　　的確，自在境創造的小世界本就是虛假的，因為他們的路已經斷了，世界之中不會有任何生命。

　　余生抽出新一，輕輕削起手中的木頭，這不會損傷到里面的世界，木塊兒不過是世界的載體，不會對世界的存在造成任何影響。

　　木屑簌簌而落，余生也是在借此拂掉心中的塵埃，哪怕已多次經歷生死，事到臨頭，他依然心緒混亂。

　　慢慢地，木屑掉落的速度越來越快，那是因為余生已經漸漸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個身份，他是劍首的親傳弟子，所以，他想去劍宗看看。

　　木塊越來越細，輪廓漸漸分明，是個簪子。

　　余生將頭上戴了幾年的發簪取下，換上了手上剛剛完成的簪子，這可能要再伴隨他好多年。

　　心中有了主意，他的嘴角重新掛上了笑意，肚子也叫了起來。

　　他正要喊翠花兒，小婢女卻在他叫之前送了吃食過來，是一晚稀粥和昨日剩下的蔥花餅。

　　“我之后會離開廣安縣，李伯伯也會走，那時你便自由了。”余生卷起蔥花餅，夾了幾口咸菜，又就著入口的稀粥含糊不清地說道。

　　這該是翠花兒心心念念的，至少余生這么認為。

　　但半晌之后卻沒有任何答復，反倒有克制的啜泣聲傳來。

　　余生挑眉，略有不耐地看著雙手緊緊糾結在一起的小女孩，看著她梨花帶雨，莫名有些厭煩。

　　余生覺得她此刻的戲有些過了，這未免不像平時那般聰明。

　　“我這一去很危險，甚至可能隨時會死。”余生的話本就是事實，因為掛了徐上章弟子這一重身份，他不管去哪兒都可能會死。

　　所以他想讓翠花兒知難而退，想告訴女孩兒跟在自己身邊沒什么好處。

　　小婢女此刻是真的有些害怕，即將到來的未知讓她驚慌，就好像又要回到那個不知道該怎么做的時候，姐姐和余生都不在了，她該怎么辦？

　　所以她哭了出來，畢竟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也的確是愛哭的年紀。

　　她一貫沒什么主見，好在還算聰明，所以她在想如果余生在自己這個位置會怎么做。

　　老爺大概會和比他強的人講道理？欺軟怕硬的人好像都是這么做的。

　　所以她對余生說道：“老爺說過，我的命是您的。”

　　翠花兒說話間仍在抽泣，但這句話卻讓余生重新審視了眼前瘦瘦小小的女孩兒，他現在確認了，翠花兒，可能真的沒他想的那么聰明。

　　余生覺得要是自己，還不是有多遠跑多遠？哪會留在這種是非之地或者是非之人旁邊？

　　但他全然忘了，自己上一刻還要去劍宗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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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生今晚睡得很不好，因為徐上章進入了他的夢里，那個胡子拉碴的男人仿佛化身成了余家鎮的那個老學究。

　　他非要教余生寫字，余生不肯學，徐上章就在他旁邊磨劍，以此恐嚇他。

　　余生識時務，乖乖聽話，于是他的精神空間又多了一個字。

　　那是個鋒芒必露的字！

　　是個‘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