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中的舊屋生機(jī)勃勃，院角的花壇里栽種著各種花草。順著窄窄的、石灰色的水泥地板向著盡頭望去，爺爺正坐在藤椅上搖著扇子笑瞇瞇的望著幼小的我們。
現(xiàn)(xiàn)在，院角的花草早已消失。無論是攀巖著石墻的西瓜藤，還是姹紫嫣紅的各式花朵早已不見蹤影。到處都是瘋狂生長(zhǎng)著的雜草，掩蓋住了那窄窄的小道。我始終覺得爺爺此刻正坐在那盡頭看著我們，可當(dāng)(dāng)我猛的抬起頭來時(shí)，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前方只有難以置信的凄涼。也是，畢竟?fàn)敔斠呀?jīng)去世五年了。
我深深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手提包靠在墻上，朝著旁邊望去，她和我一樣也放下了手中的包。我說:“進(jìn)去看看吧。”言罷，率先邁出腳步。
屋內(nèi)(nèi)的景象和記憶中的景象沒有多大差別:夏天冰凍了無數(shù)(shù)個(gè)冰棍的吉諾爾牌冰箱窩在角落里；曾經(jīng)(jīng)奮戰(zhàn)(zhàn)了無數(shù)(shù)個(gè)夜晚的原木桌還在，只是沒有了熟悉的杯子。除此之外，斜倚在墻角的涼席、貼在木墻上的駿馬圖和當(dāng)(dāng)年開國(guó)十大元帥漫畫圖等等都在，和我記憶中的景象無縫對(duì)接著。硬要我說出有什么區(qū)(qū)別的話，那就是房間內(nèi)(nèi)的灰塵落滿了厚厚一層。
我環(huán)(huán)顧著四周，這是我童年待了六年的地方。
“我記得當(dāng)(dāng)年我們?cè)讖@里睡過覺。”我看著眼前的木地板，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是啊，畢竟那天玩的太累了。第二天被我媽媽的大嗓門給吵醒時(shí)，發(fā)(fā)現(xiàn)(xiàn)身上多了層毯子，可能是爺爺蓋的。”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要說那天玩的什么……在清澈的小溪上赤腳狂奔，享受著腳底板鵝暖石的按摩；去了森林里準(zhǔn)備抓蟬。“好吵好吵啊！今天我們讓這個(gè)世界上的蟬消失吧！”還記得當(dāng)(dāng)年我發(fā)(fā)出過這種豪言壯語(yǔ)，結(jié)(jié)果看到一顆野生蘋果樹，跑樹上摘了半天蘋果……還有些事情，今天，我已記不大清了。
我露出了迷之微笑。從地板上抬起頭來順次望著前方緊閉的三扇房門，依次是:爺爺、我、和……妹妹的。
我有意忽略妹妹的那扇門，上前輕輕扭開了屬于我的那扇門。
夏日午后刺眼的日光透過玻璃窗使我的視線暫時(shí)陷入了白盲。我微微瞇起眼睛，耳邊是此起彼伏的蟬鳴。
我仿佛陷入了幻影，聽見了風(fēng)(fēng)聲、聞到了草木的香味、感受到了悶熱的空氣以及風(fēng)(fēng)吹動(dòng)風(fēng)(fēng)鈴時(shí)，睜開眼，發(fā)(fā)現(xiàn)(xiàn)那個(gè)人正彎著腰俯視著迷茫的我。
可到底我還是什么也沒聽見，沒聞見，沒看見，沒感受到。眼前是霧蒙蒙的灰塵。
我說:“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嗎？”
“當(dāng)(dāng)然，”她露出了笑容，“那時(shí)候我還是小孩，六七歲的時(shí)候吧。那里，不是雜草，而是一顆探出院墻外的櫻花樹。”他指著前方，也就是玻璃窗外。
“三月份的時(shí)候櫻花開了，我經(jīng)(jīng)過爺爺家的圍墻看見了。我想摘一朵，于是找了好幾塊磚頭墊著腳，伸出手，剛一摘到，抬起頭發(fā)(fā)現(xiàn)(xiàn)你正趴在桌前沖我笑。嚇我一跳。”她情不自禁的微笑著。我也有點(diǎn)想笑，因?yàn)檫€是讓我回憶到了一些歡樂的東西。那已經(jīng)(jīng)是距今十幾年的事情了。
“后來到了暑假嘛，大熱天的，我從便利店買東西回家，發(fā)(fā)現(xiàn)(xiàn)你和爺爺正坐在房檐下吹風(fēng)(fēng)扇吃西瓜。我那個(gè)饞啊，一直瞅著，結(jié)(jié)果爺爺便走出來邀請(qǐng)我一起吃。我毫不客氣的同意了，并且一個(gè)人吃了半個(gè)。吃完后發(fā)(fā)現(xiàn)(xiàn)你還是那副表情，三月份的時(shí)候的那種，笑瞇瞇的看著我，害我害羞了片刻。”說到這她停了下來，“因?yàn)橛X得好笑嘛。”我說，并且笑了出來。她看了看我，也笑了笑。
接著我們從房間里出來，又看了看爺爺?shù)姆塊g。爺爺?shù)姆塊g現(xiàn)(xiàn)在只剩下一張床，和一個(gè)空殼的書架。書架上的書應(yīng)(yīng)爺爺?shù)囊笪迥昵盁閃嘶覊m。
看完了爺爺?shù)姆塊g，我輕輕瞥了一眼妹妹的房間，心里還是有點(diǎn)抗拒。沒有辦法在近一步，妹妹的死令我悲哀。
我便準(zhǔn)備出門。我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看望得了腦梗的阿姨，也就是她的媽媽。來參觀舊屋只是順道行事。
我出了門，發(fā)(fā)現(xiàn)(xiàn)她還在屋內(nèi)(nèi)。我便又轉(zhuǎn)(zhuǎn)回去，想要拉上她一起走。可是我的腳步在踏進(jìn)房門的一剎那，不由得怔了一怔。因?yàn)樗尤淮蜷_了我妹妹的屋子……
可能聽見了聲音，她猛的轉(zhuǎn)(zhuǎn)過頭來，看見我，嚇了一跳。她緊緊盯著我看，突然意識(shí)到了什么，默默關(guān)(guān)上了門。
“那扇門就像有魔力一般，我仿佛聽見了有人在朝我叫喊，打開它！打開它！于是我便鬼使神差的開了門……”
“死人終究是死了，再怎么留念、逃避也沒辦法改變現(xiàn)(xiàn)實(shí)。”我看著她，“所以說是時(shí)候走出來了，沒有關(guān)(guān)系的，我沒有在意。”
我瞇著眼睛看著燦爛的陽(yáng)光走在去往阿姨家的路上，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回憶起來的好，雖然我已經(jīng)(jīng)決定勇敢的面對(duì)現(xiàn)(xiàn)實(shí)，可是每每想到妹妹那張沒有生機(jī)的臉龐，我的心便如刀絞。
我默默掐了掐大腿，努力的將某種情緒遺忘在這鄉(xiāng)(xiāng)間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