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生命中最大的幸運，莫過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強時發現了自己的使命。】

　　【如果尚且不能勝利，便待到下一輪回去闖。如果尚且無法窺見天光，便將火炬交給下一代。】

　　【無人不知曉人類的卑劣和欲望。】

　　【而尚存的高尚和信仰，卻使得這幫“探險家”一般的種群，于黑暗中燃燒至今。】

　　【在賭上一切的“游戲”之中，】

　　【——他們對天際的神明，舉起了宣戰之火。】

　　【那個立于世界之巔的人，守望全人類的未來，與星球入侵者以生死對賭。】

　　【他遙望遠方故土，】

　　【背負文明熱望。】

　　【——摘錄自2024.12.31（未來）游戲開始后，人類論壇Top3火帖《第一玩家蘇明安》】

　　……

　　……

　　【你已死亡。】

　　鮮紅的字出現在蘇明安的眼前，紅得似血，像扼住了他的心臟。

　　他喘息著，汗珠順著額角滑落。他從未想過，今天普普通通的一天，會變成這個樣子……

　　……

　　【三小時前】

　　“叮咚！世界游戲加載中……”

　　蘇明安抬起頭，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是熬夜剪視頻幻聽了。

　　他今年十八歲，大一新生，專業是心理學，興趣是看哲學與偵探類的小說。平時兼職恐怖游戲直播，算是小有名氣。

　　今天不過是很普通的一天，他才上完高數課，就被一個自稱B站工作人員的人叫到咖啡廳來……

　　“蘇先生，蘇先生……？”

　　面前傳來女聲，一個紅發女子坐在咖啡桌對面，長發如卷曲的玫瑰花瓣，眼神婉轉，語聲溫和：

　　“——我們想邀請您，參加一場真人游戲。”

　　“真人游戲？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蘇明安拒絕。他是那種不露臉的游戲主播，對露臉沒有興趣。

　　“嚓嚓”紙片貼桌的刮擦聲響起，女子將手按在一張漆黑的卡片之上，遞了過來。

　　“這次的游戲，不太一樣。”女子說：“您何不看看呢。”

　　蘇明安落下視線。

　　卡片之上色澤血紅的文字，像由鮮血勾勒。

　　【以世界為競技場，以真實生靈為生命條——】

　　【多人聯機，無限副本！仿真世界，戰力搏斗！】

　　【全球玩家，熱烈競技！高等游戲，等你來玩！】

　　蘇明安看著這么不正規的邀請方式，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不感興趣。”他將黑卡甩給她，轉身離開。

　　“您這一離開，可知道自己要通往一條什么樣的道路？”女子說：“但如果這是您的選擇的話……”

　　蘇明安腳步不停。

　　女子靜靜地看著他離開，沒有再挽留，只是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您會回來的……”

　　……

　　“唰！”

　　旁邊的車輛飛馳而過，濺起地上的水，蘇明安跳著躲過。

　　“——甘霖娘嘞！飆得那么快，趕著投胎嘞！”旁邊的行人對卡車破口大罵。

　　蘇明安捂住被行人震到的耳朵，揉了揉眉心。

　　【世界游戲加載中……】

　　他隱約聽到這樣的聲音。自昨天晚上就一直存在，像是在提醒他有什么事情要發生。

　　科學世界，不信魔法——這種事他也說不出口。

　　他打了輛車，晚上他要參與高中同學的生日宴會。出租車上，傳來車內廣播的聲音：

　　“……據驍署科學院心血管外科移植團隊發布的信息，‘雙心手術’已進入到了實驗的關鍵期。在未來，將兩顆心臟結合可幫助人們延長壽命。此理論仍處于實驗階段，請民眾不要模仿……”

　　蘇明安有些意外。

　　這種可能危害社會安全的新聞，居然也能進到廣播里。

　　一顆心臟，便對應一個人類種的生命，這是大自然的進化規則。而生物學上，并沒有人類所說的“權利”，只有各種器官、能力與特性。如果想要強行違背這一點，奪取他人的心臟，便會無法避免地剝奪他人的生命。

　　……買賣，交易，權謀，道德綁架，輿論，情感偏讓，電車難題，不被認可的置換犧牲。這都是可能存在的問題。

　　“到了，12元。”司機停車。

　　蘇明安付了車費，抵達了聚會地點，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名為沈雪的女同學帶著他走入室內，今天是她的生日宴會。

　　她臉上的妝很淡，但顯然精心打扮過。飄搖的燈火照亮了她的眉眼，雙瞳色澤明麗，像霧一般的云層，風吹過波浪便會翻滾，像是有什么情緒都會從她的眼中被風吹去。

　　她拉著蘇明安的手，一步一步帶著他走到客廳。

　　蘇明安發現自己是第一個到的。廚房里，沈雪的遠房親戚劉安娜正在準備晚飯，除此之外空無一人，只能聞到一股室內的熏香。

　　“其他同學呢？集體遲到了嗎？”蘇明安問。

　　“……過會吧，可能。”沈雪輕輕說。

　　天光漸漸暗沉。

　　蘇明安聽聞沈雪曾經暗戀過自己，不過這都是小道消息，不值得相信。畢竟，他在表面上看來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除了精通劇本殺、喜歡哲學、鉆研心理學、擅長公開演講、游戲技術頂尖外……一無所長。

　　沈雪在他旁邊坐下，不說話，只是撐著下巴，望著他。

　　“怎么了？”蘇明安問。

　　“蘇明安。”沈雪開口：“大學畢業后，你想去做什么？”

　　“嗯……可能是自由職業者吧。”蘇明安說。

　　“那你為什么大學專業要選心理學？”

　　“我想……尋求內心的寧靜。”蘇明安說：“之前去網上搜了一圈，全是‘不要學經濟，快逃’，‘不要學土木，快逃’，‘不要學師范，快逃’這種……所以我就報了個沒怎么喊‘快逃’的專業。結果，非常不錯，我喜歡心理學。”

　　沈雪聽了，笑了。

　　她的眼睛彎彎的，像一對漂亮的弦月。

　　蘇明安想到對方都這么關心他了，他也得禮貌性地回一句：“——那么你呢，沈雪，你想做什么？”

　　沈雪的眼神微凝。

　　這一刻，她的身形邊緣也被燈光照柔和了一圈兒，仿佛有古老的油畫顏料流淌在她的身上。

　　“我想去看大海。”片刻后，她這么說。

　　“看大海，這么簡單嗎？”蘇明安說。

　　“嗯。”沈雪說：“我沒看過大海，因為我不能離開家里太遠。”

　　“……”

　　她忽然說：“看見大海……其實只是我的一個愿望。我想開個裁縫店，給人縫扣子，裁衣服。我想成為記者，了解遇難的礦工，關心血淋淋的真相，抒發對世事的憤慨。我想……我想努力過完這一生。”

　　蘇明安有些無法接話，他不知道，話題是怎么突然進展到這樣。

　　她是，不想受困于象牙塔與按部就班的工作，希望擁有充實而富足的精神，和充滿渴望與激情的旅程……但這何其困難。

　　“嘗點點心吧。”沈雪忽然遞給他一枚桂花酥。

　　蘇明安伸手，接過桂花酥——

　　就在這一剎那——

　　沈雪突然撲了過來。

　　若是一般男生，看著她就這樣撲上來，肯定興奮得什么都忘了。

　　但蘇明安卻很警惕，他知曉事情反常必有妖，他的手瞬間朝腰間攜帶的防身匕首摸去——

　　沈雪的手猛地伸過來，“啪嗒”一聲，匕首被她打落在地。

　　——蘇明安這才發現，他的力氣不知從什么時候流失了，神不知鬼不覺。

　　是室內那股香……迷香嗎？

　　“你要做什么？”蘇明安的眼神冷了。

　　“居然隨身帶著這種東西。”沈雪沒有回答，她望著那地面上孤零零反光的匕首：“知道你沒有安全感，但是連我也要防備嗎？”

　　隨身攜帶匕首是蘇明安的習慣，他沒想到，竟然會在這一天被用到。

　　沈雪迷暈他，是想要干什么？

　　“我……”他開口。

　　“噗——”

　　少女手中，一瓶噴霧正對著他。

　　自從吸入了那霧氣之后，他全身的力氣都在消失。

　　耳邊傳來少女輕輕的語聲，吐氣溫熱，像羽毛瘙癢：

　　“我只是……喜歡你而已啊……”

　　……

　　“永遠地在我身邊……吧。”

　　……

　　蘇明安閉上了雙眼。

　　伴隨著胸口一痛，傳來刀割一般的痛感，他的最后一聲心跳，停下了。

　　……對方。

　　居然是要殺他。

　　為什么。

　　她明明，

　　剛剛還在聊天空與大海。

　　……

　　【世界游戲已正式開始】

　　【檢測到個人新手關卡失敗，評級:D，即將進入十億人類世界游戲開幕儀式……】

　　【發生未知錯誤，回歸暫停！】

　　【……】

　　【……】

　　忽然，他聽到了一聲突兀的提示聲。與之前冰冷的系統提示聲不同，這是溫和的男聲。

　　【正在確定世界線……正在規劃世界結局……】

　　【規劃完成，游戲開始。】

　　【追趕黎明的守望者，BE3030號玩家，歡迎回歸。】

　　【無視死亡的權柄已交至你的手中，世界在等待你。】

　　【唯一站在時間長河之邊的人，請竭盡所能……終結這個人類賭上一切的游戲。】

　　【“——此后你將不斷絕望，不斷期望。”】

　　【“——你將失去一切，得到一切。”】

　　【“——你將救贖每一個人，殺死每一個人。”】

　　【“——你將寫下每一個名字。”】

　　【“——你將擦去每一個名字。”】

　　【“——你將成為最善良的你。”】

　　【“——你將成為最邪惡的你。”】

　　【“——你可以了解任何人的興趣愛好，投其所好，和任何人成為生死不渝的摯友。”】

　　【“——你也可以了解任何人的弱點，傷害他們甚至殺死他們，和任何人成為恨之入骨的仇敵。”】

　　【“——體會所有的命運，親手埋葬失敗的世界線，令每個人遺忘。”】

　　【“——體會所有的命運，親手創造成功的世界線，令每個人銘記。”】

　　【“——你將經歷鮮花著錦、背負億萬墳冢的漫長歲月。痛苦而美好，精彩而單調。”】

　　【“——但，你會選擇這條無法回頭的拯救之路的……對吧？”】

　　……

　　什么意思？

　　蘇明安很難理解這些話語。

　　……

　　【你將擁有光輝明亮的未來。】

　　聲音消失了。

　　……

　　【——您已死亡，是否選擇讀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