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金蟾
我沉默了一瞬。
龍鳳呈祥出現(xiàn)前,我以為兩次拜禮只是簡單拜山,出現(xiàn)后我心存疑慮。但當(dāng)風(fēng)恬浪平跟著青龍金鳳進(jìn)了劍冢,我便可以鑿定,他是借劍城少主大婚的流程迷惑劍靈,才將我順利帶進(jìn)劍冢。金鳳劍只能保證我平安抵達(dá)劍冢前,靠新婚夫婦指尖血召喚的龍鳳呈祥,才是我進(jìn)入劍冢,不被劍靈陣誅殺的關(guān)鍵。
我其實什么都懂。
劍冢里那一拜,是我將計就計全他一個心愿,亦是我留給自己給自己的一個念想。
可那又如何。墨涼命懸一線,琉璃靈如一條蟄伏的毒蛇一般伺機(jī)而動,而夕顏又要我重查蓬萊覆滅的真相,我的命運從來身不由己。
我小心翼翼抬眼瞅瞅他,故意嘟囔道:“我一個大活人肯定是有心的。雖說有兩次險些死了,但你知道的,沒死成。”
聽見那句“沒死成”,白逸塵不知是妥協(xié)了還是心疼了,擺手道道:“罷了罷了,你有心也給旁人了,我早就知道的,何必在這里和你較勁!”
我心口一緊,在心里長吁一口氣,攏一攏狐毛領(lǐng),問道:“現(xiàn)在劍冢也進(jìn)來了,為何卻不見那金蟾?”
白逸塵不答,沉默著撿了些干藤枝生起一把火,屏氣凝神盯著寒潭看了一會兒,拿起青龍劍就要往潭面悠悠冒泡處擲去。
我慌不迭地阻攔道:“使不得使不得,那可是你們劍城圣物,活的就行,活的就行!”
但他的青龍劍劍實在太快,劍光一晃就刺入水面,濺起丈高的水花。
我一陣肉疼,扼腕嘆息。“唉,你這人——”
白逸塵十分嫌棄地瞥了我一眼。我還沒琢磨清楚他這嫌棄的一眼又是為哪般,青龍劍已經(jīng)橫穿著兩條肥美的白腹圓斑的細(xì)鱗鮭破浪而出。這才后知后覺遲鈍地想起,除了卯時啟程前的粥餅和路上的糕點干糧,這一日我們似乎還沒怎么吃過東西。
看著兩條圓滾滾滑溜溜的細(xì)鱗鮭,我忍不住舔了舔唇,有種想生生啃上兩口的沖動。
當(dāng)年在蓬萊生死林天驗,從東海漂到九華山下,我都是靠各種生魚果腹,當(dāng)時以為這輩子連一根小小的魚刺都不想再見,今日看他拿著細(xì)鱗鮭,卻生出了一些饞氣,恨不得再就生咬上一口。
我緊盯著那細(xì)鱗鮭嘿嘿一笑,也不管白逸塵還冷著一張臉,殷勤地跟著他跑前跑后,看他利索的把魚洗剝干凈插在青龍劍上,盤著腿在篝火旁,慢悠悠烤了起來。
我裹緊狐毛大氅,緊挨著他坐下,一只手抓著地上的金鳳劍,一只手抓起下身的衣裳烤著,眼睛時不時盯著那兩條魚在火焰上“呲啦呲啦”地冒煙、流油,散發(fā)出愈來愈誘人的香味。
白逸塵側(cè)眼看了我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掏出油紙包著的、混雜著香料的白鹽,均勻地灑在烤得外焦里嫩香氣四溢的魚上,終于肯搭理我,只是聲音還冷冷的,問道:“餓嗎?”
我咧著嘴連連點頭。
“冷嗎?”
我又連連點頭。
“冷了就抓緊烤。”他搖頭無奈一笑。“宿宿,你裝傻充愣,就是仗著我從來都拿你沒轍。”
他還沒說完,取下一只金黃噴香的烤魚吹了會兒遞過來。
篝火上升起的煙熏得我眼睛發(fā)酸,我用勁眨了眨眼睛,本要伸手去接,忽然想到山門前密密麻麻的飛劍,抓起金鳳劍就要放到腿上。
“放一邊吧。不礙事的。”白逸塵接過金鳳劍放在一邊,繼續(xù)拿起我的裙褲在火上烤著,說道:“鸞鳳和鳴后,劍冢就接納了你。宿宿,以后出入天劍峰,你就不用害怕劍陣和劍靈了。”
我點了點頭,取了塊外黃里嫩的魚腹送到他口中,問道:“那你呢,劍冢是什么時候認(rèn)可你的?”
我說完,咬了口魚背望著他。
白逸塵吃完,淡淡道:“我當(dāng)選劍城少主第二天依祖制來天劍峰拜山,就通過了劍冢的考驗。”
我險一些被噎住:“考驗?要硬闖劍陣嗎?”
“想什么呢!”他伸手在我額上屈指一彈,失笑道:“是祖宗留下來的禁制而已,主要考驗心性和智勇。天劍峰的守護(hù)劍陣從設(shè)下到如今,還沒有一個人活著硬闖出來過。”
我抿著唇一笑,撩下裙裾,取下另一條魚放到他手中,他則拿出隨身帶著的酒葫蘆讓我悶兩口御寒。兩人喝酒吃魚,一會兒將兩只烤魚炫的精光。
我酒勁上頭,依偎在他身側(cè)小憩了一會兒。夢里喜燭搖曳,滿室猩紅,他一身紅衣帶著輕微的酒氣來到紅綃帳下,輕輕挑起我的紅蓋頭。我們雙臂交纏,下合巹酒,咬上他柔軟的唇,一陣“呱呱”的聲音突然將我從洞房花燭的美夢中喚醒。
我搖頭甩掉滿眼的纏綿旖旎,立時坐直身子,喜出望外:“是——”
“來這么快!”白逸塵撫摸著我緋紅灼熱的臉頰,神色怪異的看了我一眼,伸出一指抵住我的唇,作出一個噤聲的動作,表情漸漸凝重起來。他打開葫蘆倒了一些酒灑在篝火上,又往左手掌心里倒了一些。一時間,濃郁的酒香滿室翩躚。
“呱呱,呱呱——”蟾鳴聲越來越清晰。水面上的漣漪慢慢暈開,一只小小的金色三足蟾蜍撥開漣漪,游出水面,慢悠悠地游向邊緣,“呱”的一聲跳上岸邊,一蹦一跳來到我們腳下。“呱呱”叫著,肚皮和兩腮上鼓起三個幾乎透明的金色鼓包。
我看著眼前不過金線蛙大小、不僅不恐怖,反而可愛的一塌糊涂的小家伙,難以置信道:“這就是金蟾?”
白逸塵點頭道:“金蟾是劍冢里的劍氣化形而來,看似實體實則是靈體,可自行轉(zhuǎn)化各種大小形態(tài),我第一次來時,它一動不動在劍壇前沉睡,還誤以為是劍冢里的一座小山。”
他柔聲說著,比劃了一下山體大小,右手食指輕輕撫摸著金蟾金色光滑的背。
我嘖嘖稱奇。
金蟾鼓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張著嘴,吐著粉嫩的舌頭望著我們。
劍冢里每一柄劍的主人都是不可一世的無相境高手。古來高手多寂寞,高處不勝寒時,多會用美酒來消解孤獨,所以劍城歷代城主大都嗜酒。他們的劍氣凝結(jié)的劍靈自然也跟著嗜酒。
白逸塵將掌心的酒往金蟾嘴里滴了幾點,他伸開右手,金蟾靈巧地躍上他掌心,他拿起右手指腹輕輕撫摸著金蟾的背,金蟾在他的指尖撫摸下漸漸有了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