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鶴一樣滯重地垂著頭，目光鎖于道上的某一小點，“嗯，明天就去。”
她想了想，點點頭，“那樣也好。”她想著，也許這正是他戰勝凌啟的機會。
“晚安。”凌一搖了搖手。
她要道別，耳畔突然傳來一陣引擎的轟鳴，“小心！”出于本能，她喊道。
一道光乍然涌入車道，黑色的轎車直沖而來，如箭一樣，快得讓人心驚，她奮力一推，將凌一推倒在草坪上，車子卻筆直挺上了她的腰，她整個身子在引擎上翻了個個，頭部重重的撞在了擋風玻璃上，好在反應力救了她一命，在被車子帶離更遠之前，她一把握住雨刮器，借力使力，身子傾向一邊，然后一躍，跌落回平地，可手肘在花壇邊猛然嗑了一下，立馬帶來一陣傾天巨痛。
“啊——”她不禁慘叫。
“阿夏！”
那車逃離而去，李之夏全神貫注地盯著車牌，身體忽然騰空而起，兩滴冰冷的東西直接墜入脖間，她猛一抬頭，是他抱起了她，是他哭了。
“你沒事吧？沒事，沒事……我……”凌一徹底慌了，說話前后不接的模樣，看起來腦部受的損傷好像比她的還要大。
她強忍著痛意，反而先問：“你呢？剛剛有沒有受傷？”
“我沒有，我沒事，對不起，我先、我們……”
她嘆了口氣，“你冷靜一點，先叫人送我去醫院！”
“哦，我的車我……我……”
“嘖，叫阿達！”
他長長地看了她一眼，終于，舒出一長氣，神色這才稍顯鎮定，“好！”
幸而只是擦傷了點皮肉，額頭和肘間各縫了幾針，沒有傷及骨頭，但醫生為了保險起見，還是交待她先吊幾天手臂，以免再度拉傷。
離開醫院時，因為傷處腫痛發脹，心情難免煩躁，偏偏凌一還一路拖拖拉拉走得很慢，一言不發的樣子，情緒比她更低沉，這不禁讓她更為惱火。
“你沒事吧？”她嫌棄地瞪了他一眼：“要不要去照個腦子？”
“對不起。”
“有些話多說就假了。”
他抿了一下嘴，“今天這場意外明顯是沖我來的，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受傷。”
她率性地點點頭，“知道就好。”
他馬上卑微地垂下臉龐。
“不要太往心里去，”半晌，他聽到她說：“其實我是左撇子。”
“切~”氣得他破涕為笑。
于次日醒來，凌一更加迷茫了。
害怕。
正害怕著什么巨大的東西。
此刻什么都能刺痛他敏感的神經，就連管家早上遞來的溫牛奶都害他腮痛。
因為局促，所以警惕性格外高，就連清風刮過面龐，都能帶起全身的寒毛悚立。
他雖然也見識過不少大場面，可一牽扯到家里的事，心里仍會虛仍毫無底氣。
不安的情緒支配了這一整天。
活動結束，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其他的安排暫時都讓青子排開了，距離約好的時間明明還有好大一截，可他還是忍不住地催促司機快點。
車子開出市區后不久，他就開始迷迷糊糊的犯困，昨夜因為一直考慮著這些事情，根本沒睡熟，再加上今天又高度亢奮了一整天，身心真是加倍疲憊。
不知過了多久，阿達輕輕地推了他一下，“凌先生，到了。”
他這才驚醒過來，一回頭，果然，可不正是記憶中那個跋扈逼人的檐廊嗎？
“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你們先走。”他很肯定地說道。
“二少爺。”管家熱絡地為他打開車門。
下車后，他用力挺了挺衣領，事到臨頭，心情反倒鎮定起來，已經不那么緊張了。
大多數涌入記憶里的畫面——與這房子相關的——都不太美好，所以興致已提前注定無法高漲，但底氣不能輸，不能不在。
“我爸回來了嗎？”
“回來了。”
他臉色一暗。
誰知管家馬上又說道：“李小姐提前到了，和老爺一起在書房里。”
“李小姐？”他大吃一驚，不安地看著他：“哪個李小姐？”
“就是二少爺的女朋友啊。”管家一臉欣慰，“蠻有禮貌的，笑嘻嘻的，連我姓什么都清楚。”
她來了！他大吃一驚。
可她來這里做什么？他又不禁疑惑。
以刻不容緩的心情，凌一徑直沖到了二樓的舊書房，推開大門，那兩人正安靜在下棋。
聽見動靜，兩人差不多同時探了他一眼，又差不多同時收回目光，繼續殺棋。
看老頭子低頭沉思的模樣，好像是被難住了。
“來了？”當凌一湊近時，李之夏故意沖他微微一笑，還將手伸了過來，他又不傻，自然明白這是什么戲碼，于是伸手一握，輕輕牽住了她。
“市區堵車了是不是？”李之夏用一種他從未見識過的溫柔語態問。
聲音實在太軟太媚，他差點當場酥倒在地。
強忍住種種震驚，他憑多年混跡片場的經驗，完美的和她搭上了戲，“對，堵死了，你走的哪條路？”
“行了，”老頭子發話，催促李之夏：“到你了。”
她立馬回過頭去，開始審查棋盤上的變動，但手上的力道并無半點放松，仍然穩穩地牽著他。
他留意了一下老頭子的臉色，一時霽月，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這才放了心。
棋下了很久，對弈的兩人卻沒什么交流，他后來困了，獨自縮到飄窗刷手機，刷著刷著眼睛酸了，又湊到書架前面，隨手抽了本大部頭，還沒翻上兩頁，就聽老頭子氣呼呼的抱怨：“你怎么能把子落在這里？臭著！”
李之夏聽見了，反倒笑開。
“這種刻意的讓子最沒意思了，我可不是那種只認贏不認輸的糟老頭子。”
“是。”李之夏撿起某顆棋子，“那我就悔一步吧。”
“那就更沒意思了！”老頭子邊說邊站起來，一臉正色，支了一下眼鏡橋，這才把目光偏向凌一，“吃過沒有？”
凌一搖頭。
老頭子拾起手杖，“下樓。”
“為什么要讓子？”下樓時，凌一輕輕抓住她的手問。
李之夏微微一笑，沒有反對這份親昵，“有時候，有輸有贏更難看。”
“說什么呀？”他抿了一下嘴，“聽不懂。”
她沒什么痕跡地抬了一下眉毛。